是德方的消息?”
孙叔道:“是苏州来的信。宋先生。”
卢嵇愣了愣,笑起来:“怎么着,还怕我照顾不好阿眠么?”
他伸手接过信,好多年前宋良阁还写不了信,听说他送江水眠读书的时候,怕她被欺负过,搬着小板凳也坐在后排跟着上过塾,听着课会写的字也多了些。
这一张纸上虽然歪七扭八,但至少没什么错别字了。
卢嵇看着想笑,嘴唇都勾起来了,往下看去,表情却僵硬在脸上。
宋良阁问江水眠是不是去了天津。
宋良阁说江水眠告诉他去了上海读书,准备去考金陵女子大学,还一直从上海寄信过来。
她以前上中学的时候也经常一个人在上海,他本没有想太多,只是隔了一个多月没见,只有通信,他也有点想她了,就去上海找。
去找了,才发现信上的中学里,江水眠压根没有去入学。
他立刻想起来,江水眠几次提出想去天津都被他拒绝。他一直不同意江水眠北上为他当年的事报仇。但江水眠只是面上妥协,心里怕是从没放下过。
她一直惦记着天津那一票人,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死心。
宋良阁说如果江水眠真的去了天津,那他现在就从上海坐船去找她。
宋良阁写的很粗略。
但有几件事情也很明了了。
宋良阁压根不知道她来找他。
而且算上送信种种的时间,江水眠最少在三个多月之前就离开了苏州,那这段时间——她是在天津?
不、重点……重点都不是这个!
卢嵇呆了一下,翻箱倒柜,满头冷汗,从抽屉里翻出他不到一个月前收到的宋良阁的那封来信。
摊开对比。
一样的幼稚字迹,他之前收到的那封写的却是……
过几天江水眠就要到了。
到时候希望你一定收留她。
我宋良阁估计不会再来天津了,年岁也大了管不了她了。
世道不太平,阿眠又不讨厌你,你我又多年知己知根知底,如果你不觉得是困扰,能不能带她回家,就让她常住。虽然你名声烂了点,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清楚,让她过门也罢,总之选个让我觉得能安心的方式。
而且,其实你也挺喜欢她的不是么。
几年前……你向我说过的提议,算是我同意了。
就是收到这封信后,卢嵇坐立不安了不知道多久,说不上是喜是慌,犹豫许久,才能下定决心,也才在和江水眠见面时,说出什么“家里缺个姨太太”之类的话。
好字不容易模仿,丑字还是很容易学的。
现在唯有的解释。就是这封信,是江水眠写的,搞个假地址,投来的。
卢嵇坐在凳子上,看着信里的内容,背后都快汗湿了。
说什么“让她过门,带她回家”的人,是江水眠?
而且,江水眠也知道他几年前对宋良阁说出的那个提议?!
至今卢嵇还记得,他开口说:“我想等她长大,不论如何,我都很想娶她。当然,你这个做师父当爹的想一掌劈死我也无所谓,但我保准,能让她一辈子都好好的。不过……她如果年纪大了些,心里有属意的人,或者讨厌我,这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宋良阁眯出了满脸柔和笑意,一句轻柔的:“去你妈的。”
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以为自己是编织大网的人,是网上盘踞的蜘蛛,自我安慰,反正不打算吃她。
然而这会儿,老天爷告诉他,江水眠是他结网枝头站了半天的狡猾小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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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的苏州,入了秋。
观前街的玄妙观有了庙会,仿佛全苏州的孩子都去了。
观前街铺了石头路,大轮的洋车拉过去,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嗒嗒嗒作响。陈青亭长长唤了一声,颠成了一截一截,却仍清亮好听,他咯咯笑起来。车上四五个大小孩子都学他,叫唤声此起彼伏,像是把一车鹅拉去了菜市。
拉车的汉子骂骂咧咧,毕竟要谁家抠到一个婆子带四五个孩子,人叠人抱着坐挤一辆车,只给一份钱,也要气不过。
陈青亭跳下车,今日老班主大发仁慈,疼爱小子们,给了两块大洋让许妈带他们出来玩。
有小戏场,有大辫子姑娘耍坛子,有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变戏法,有比许妈还老的婆子唱大鼓。对于陈青亭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乐不思蜀。
人多,许妈像是三头六臂,把几个孩子抱在周围往前挤。
一路上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陈青亭不知足,许妈送几个孩子端着瓜子碟儿去听戏的时候,他拽着许妈,非想吃蜜三刀。
许妈训他:“小青子,你也不知道给你几个哥哥弟弟留点钱!都给你买吃的去了,晚上还听不听大戏了!”
陈青亭扒着甜食摊子不肯走,那边落坐在小戏台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