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来。
她同情她,哪个来同情力哥儿?难道力哥儿就是活该丧母,活该童年不幸,活该小小年纪上战场以命相搏?
不!力哥儿才是受害者,而她只是踩在受害者肩膀上享受毒果之人,舅母的事虽与她无关,但她也并不无辜。江春无法忘记那晚她拿棍子打舅舅的场景,那种将舅舅折磨得猪狗不如的变/态娇笑,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被她打得见了小孩儿都避之不及……她又哪里无辜了?
况且,江春也还是想给她改过机会的。为母治病而卖身为奴,若她换个环境,被心正之人引导,从此走上正道,也算她造化了。若仍执迷不悟,那也是她自个儿作的。
想通了这一关节,江春那不该生的恻隐之心也没了,只照着上次法子,又给夏荷加了些顾护正气的参芪之品,盼着她早些“好起来”。
可惜,老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自私自利的爹娘在,桂姐儿哪里长得好了?自打去了码头上,日日吃要吃好的,见了南来北往商客,见人穿红戴绿的也跟着学,小小年纪拾掇得怪模怪样。
那梁婆子买她去,不过是想着日后自己百年了可以给孙子留个媳妇儿,有意将她当童养媳养。哪晓得她好的不学,偏要学人做张拿乔,挑三拣四。
惹得老婆子气急了就打一顿:引火加柴教两遍学不会,打一顿就会了。连个洗脚水都不会端,打一顿也就好了。想要趁她不备将她灶房烧了,打一顿就规矩了。
在老婆子棍棒教育下,终于将她教得会做两样活计了,平日里出门做活,一把大锁将两个孩子锁院里,家来了祖孙三个吃过饭就吹灯睡觉……本也是好好的,只不知那夏荷如何想的,居然找到梁婆子家去。
桂姐儿被“折磨”了个把月,不记得自己学会什么,忘了老婆子吃穿用度未曾亏待过她,只记得自己挨了几顿打,软磨硬泡死乞白赖,闹着要回家去。
夏荷也无法,自己手里没钱,药还得吃,除了去偷去抢,她是真没法子给闺女赎身了。
想到去偷去抢,见了梁婆子宽敞的二进大院子,那小哥儿身上穿的八宝福褂,外头瞧着其貌不扬,里头家具物什却是颇有两分家底……于是与自己闺女耳语交代几句,定下个歹毒计划来。
也是合该她自作孽。每日里打量着梁婆子出了门,就使才哥儿去站人家院墙外,桂姐儿在屋里将老婆子衣裳床垫子,里三层外三层翻了个遍,值钱的簪子戒指全给偷了,由外头哥哥接住,家去了夏荷又有自个儿门路销赃。
就这般里应外合,连着偷了三日。
她母子三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那梁婆子能独身带大孙子还守住了家财,哪是等闲人物?前三日对桂姐儿该教的教,该骂的骂,不动声色。第四日,兄妹两个正交接着财物,就被官差逮了个正着。
无论何时代,盗窃罪的量刑都是据财物多寡而定的。好巧不巧,他们姊妹两个正好偷了四日,老婆子将哪件镯子上有个什么花纹,戒子上有个什么缺口,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半日功夫就将还未来得及融的物件儿找齐了。
直到六月初一了,江春才“晓得”,夏荷母子三个委实贼胆包天,共偷了梁婆子价值五十来两的东西出去。
五十来两……算是老婆子的棺材本了,没了这笔钱,她白与人做了半辈子奴婢不说,就是孙子也无依无靠了,她对那母子三个的痛恨可以想见。
果然,她舍了一条老命不要,硬是将这一家告到开封府去,因着夏荷抵死不认,又未当场捉到她,销赃也是找的旁人,倒是将自己摘干净了出去。
只可怜那才哥儿兄妹俩,有梁婆子孙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又被官差人赃并获,这般大的数目……
若能将那赃款吐出来或许还能清减罪名,哪知那赵士林见娘仨有了银钱,就似苍蝇闻着臭肉,家来拿去了大半不说,最后还怂恿着夏荷抵死不认。
最终两个孩子在东京是无立锥之地了,儿子被送去西北卫所入军籍,女儿本就卖入梁婆子家,背主之罪更重,直接没入教坊司……可谓是自作自受了。
但与早已化作白骨的刘氏比起来,他们至少还有命在,待渐渐吃够苦头,或许还有改过之机,即使艰辛些,也能活好好活下去。
江春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赵士林露面,使张胜几个尾随了去,趁他吃醉酒用麻袋将他头套了狠狠打一顿,丢到桂花巷里长家门口去。翌日那家小娘子开门,被个赤条精光的汉子吓个半死,里长也咽不下这口气,请了官差来将他捉去,扒了才穿上的裤子,将他屁/股打开了花。
自从一双儿女被自己教唆着犯了事,夏荷整个人就萎靡下来,心内抑郁不乐,茶饭不思,刚好没几日的病情又加重了。
狼狈为奸的二人,一个屁/股开花要吃药,一个本就气滞血瘀要养着,赃物换来的银钱早就被挥霍一空,没了钱吃药。男的怪女的当年害他丢了饭碗,沦为丧家之犬;女的怪男的狠心猪狗不如,推出亲生儿女去顶罪……怪来怪去,两个病着也吵闹不休,只恨骨肉分离,今生恐再无相见之机。
心不静怎养得了病?赵士林棒疮作了脓,夏荷那肚子又大起来,面色一日不如一日,早已吃了上顿没下顿,只一日日的挨着日子罢了。
果然是本性难改,自私自利,胆大包天,或是阴险狡诈?江春已不知怎样才能准确形容这一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