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刻意拆穿。瞥见她额头还聚着一层细密薄汗,微一蹙眉,温声道:“还是热吗?”
司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便很是乖巧地围着水垫端坐。
是还有些热。可是头顶有藤萝遮阳,身旁有溪流散热,比着之前已经好上许多了。
自昨晚起,闻亦就发觉她极是怕热,浑身像是个燃起的火炉。恰好他身上凉,就有意无意地想要凑得近些。他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再近些。
稍一思索,他道:“若还是热,就将垫子挪过来。”
既然他都这么说,司檀并无半分犹疑,乐得像是只得了宝贝的兔子。眼睛忽闪两下,挤出两枚清浅梨涡,便抽出身下的水垫围了过来。
二人并坐共案,他身上似冰如雪般的温度便传了过来。从内到外都是清凉,司檀欣然拽着他的一侧阔袖,瞬间就舒心不少,连眉梢都是高高扬起的。
案上正摊着一副未完工的画作,藤条蜿蜒似龙蛇,化为虚像居画纸左侧。清凌流水流畅,由远及近。一着水蓝拖尾罗裙的女子围坐在右,倾身探手,恰是她方才玩水时的模样。
司檀眉间一惊,偏着头望着闻亦:“这是你方才画的?笔法真是好!”
作画讲究布局排物,虚实相生,且要看笔下的力度,与作者的气韵。她平日也会描上几幅,对这些还是能简单分辨得出。
这画刚成型,单看这虚实相间,以及那一气呵成的线条便知,他画得是好的。
闻亦心里更想让她夸一句画上之人,这样他也好说“不是我画得好,是人好”。可她只注意到笔法,却未能读透他的心思。闻亦忽觉挫败,轻声言问道:“你能看懂?平日也会画些吗?”
司檀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她的画自是不能与他的相提并论。浅思之后,她眉目略低,声如蚊蝇道:“闲来是会描一些,画不好。”
闻亦牵起她拽着衣袖的小手,面容温和,眉目清然。他说:“若是喜欢,我慢慢教你。”
“好!”
司檀应得极是顺溜,语气中明显含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思。他画得这样好,有个能教她描画的好先生,她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见她高兴,闻亦便取了纸出来,就平摊在她面前。藤萝摇曳,骄阳借缝投射下来,刹那间化作颗颗珠玉。水流清灵作响,宛如山涧之内奏出的幽幽乐章。
二人并肩而坐,皆是垂首提笔描绘,恰似归野神仙眷侣,好不和谐宁静。
若是遇上感兴趣的,司檀总是会投入许多,恨不得融了进去。画画时就是这样,垂首拧眉甚是认真,在这院中一坐便是一整天。至晚间虫儿纷飞必须回房时,闻亦催了几次,司檀还有些依依不舍。
这夜间月光倾泻而下,四壁灯火点燃,还有零零星星的萤火虫追逐嬉闹于藤萝之间。景色与白天完全不同,美的别有一番滋味。司檀还想再待上一刻,看看月亮也是好。
闻亦很是耐心地又催了几次,她还是不想回去,直到脸上被叮了好大一个包,才苦兮兮地收了几上的画纸。
梳洗之后躺在榻上,婢子将四面朱红纱帐放下。透过薄薄纱帐,司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顶上横梁。
墨发四散而开,漆黑油亮。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方才被叮咬的包。闻亦自浴房出来,便随手取了药膏来。为她鼓起的脸颊上涂上一些,才在一侧躺下。
司檀翻身爬了起来,犹豫之后,往闻亦身侧凑近些,“我明天无事,可以去库房瞧瞧吗?”
闻亦自是知晓她要去库房做什么。成亲忙碌这些天,她也没什么时间看话本,今日又在院里整整待了一天,她定是急。
再者,那些塞在嫁妆里的话本若一日不取出来,总归是不能安心。
闻亦转过身来侧卧,面对着她。她睁着墨玉似的眼睛,漆黑水灵。面上满是殷切,正等待着闻亦的回应。
他眉眼微挑,道:“去库房做什么?”
她的一册话本只看了一半,就藏在那一堆嫁妆里。她得寻个机会将那些都取出来,放在身边才行。可她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这个要去的库房。
沉思许久,她说:“我就看看,取些首饰出来,旁的什么也不拿。”
她说谎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两脸蛋绷得很紧,双睑打着颤,睫毛一抖一抖的。就算她都拿了又如何,反正这府里的都是她的。
闻亦笑笑,回答道:“这府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司檀眉眼瞬间弯起如钩,溢满晶亮水纹。唇畔双靥微绽,好似初露头角的花苞。她很是欣喜,应了一声,欲往闻亦身旁再凑一寸。可刚挪上去,忽觉一阵寒气侵袭,不由地就往回缩了缩。
“怎么了?”
“挨得太近,有些冷。”
闻亦面上明显不悦。想着她怕热,特意着人往内室放置了许多个冰鉴降温。这温度是降下来了,她也不再冒汗,却是要嫌弃他冷,要离得远些。
可他再怎么不乐意也是没辙,只能心里苦一下,眼睁睁看着司檀裹着薄毯往另一侧骨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