犰犰这哭得快。一红,一湿润,豆大的一滴泪就掉了下来!说这话,屈辱而又惊怕,愤怒而又无助。
陈牧看了她一会儿,
起身,有些一瘸一拐走去拿了块毛巾。
并不是瘸拐的那么严重,只是,看得出腿脚不方便。
掉大豆豆的犰犰看见他这走路的样子!——大豆豆突然掉慢了。早晓得他是个瘸子,可真当看到———这不是心善不善的问题,是任何有纯良的人都会本 能对残疾人士兴起怜悯之意。———犰犰又慢半拍地想,他一个瘸子,又能把我怎样!除非他有帮手,——掉大豆豆的人又似乎有些愣地四处望去,———这庙太破,这地太偏,这块儿鸟不拉屎没人烟———一阵悲苦又涌心头,我怀了儿子应该享福的,却还要受这罪——
又哭起来。
陈牧把毛巾递给她。
犰犰不接,垂着头抬起胳膊用手背擦,像个孩子。
陈牧手垂下,把毛巾拿在手里搁在双腿上,也微低下头,
“他们拆的是我家的祖宅。我家住在北湖##号,跟你家就隔三户。”
高犰一下抬头看着他!
“我妈妈死在那个宅子里,那宅子还在守孝,他们却在我家门口立了块死人碑,然后再砸。———你都看见了是么。”
陈牧歪头淡淡看着她,眼神不说冷,可也淡得叫人心中难受。
高犰看他一眼,不敢看了。
陈牧又把毛巾递给她。这次,她接住了,擦自己的眼泪。这一说,她是个坏人咩。
“这个庙,我妈妈也住过。”陈牧抬头环四周看了看,“你们家砸了她的家,让她最后连‘魂归故里’都没个地儿了。我请你来她生前呆过的地方赎赎罪怎么不行?”陈牧盯着她,犰犰更是不敢抬头。
陈牧此时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磨的又锐又尖,直c高犰最嫩弱的软处!干脆利落,分毫不多余。
“你可能会想‘冤有头债有主’,拆我家宅子的是那些权贵们,欺负你一个怀了孕的女人。————且不说,这‘头’这‘主’就是你,说实话,我确实没有种去扳动那些权贵,无疑以卵击石。”这话儿,更叫高犰汗颜。手指头扭着毛巾死白。
“我听说你在**是入了佛的,号妙吉祥,总有些神意怜悯心吧。那里都是佛经,”他指了指对面墙角根儿。高犰扭头瞅眼看过去,——嘿嘿,此时二犰像被捉着的老鼠,眼睛哭得红通通的,羞愧难当,当然,也有些委屈,嘴巴稍撅——
确实,那面墙看上去就是个书架,只不过被藏蓝的布遮掩着。
“你就在这里潜心念佛给我妈妈超度吧,让她念此为家,不再想到原处儿,那房子拆了也就拆了。——”
这意思,就是我在这里给他妈妈念经,把他妈妈引这儿来,有个“魂归故里”处儿,那房子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
犰犰努努嘴,想着想着也觉得理所当然,就是觉得——有点委屈我儿子。
她吸吸鼻子,又抬起眼,
“你这么说也有理,可是,我爸爸和妹妹现在都在香港,妹妹还命在旦夕———他们要知道我失踪了,我爸爸!——”说着说着,犰犰又哭起来,“我还不知道囡囡怎么样了——”
她掉豆子的速度相当快,估计跟怀孕也有关,情绪转瞬即换。
陈牧又看她一会儿,
“我会捎信告知你爸爸你一切平安。至于你妹妹的情况———我也会转告给你。”
犰犰望着他一边醒鼻子一边直点头。
陈牧拿过她手上的毛巾,又慢慢走过去在木桶里洗了洗,扭干,再拿过来递给她。
这次她干脆接过来就擦眼泪。
告诉了爸爸她平安无事,爸爸也会告诉他们吧,那么他们也不会太着急了———犰犰心中是有她的队伍们滴。
确实,这冤有头债有主。房子的事儿,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这能这样就能息事宁人,高犰想,我就受点委屈,给他妈妈超度吧。———咳,犰犰却也是心软了,任何涉及“妈妈”的事儿,她放不下的。
80
夕阳余晖从庙顶嘀嗒着下来,钻进砖缝。
小庙堂里除了滴水声儿,静悄悄,透着酸果气味。
墙上挂着一幅工笔山水。画中老人在前面牵牛,童子骑在牛背。童子望黛山青峰,老人俯拾道边猩红野草。有时候犰犰看得出神,感觉酸果味儿更浓。
几案上放一本《妙法莲华经》。书页是薄纱做的。犰犰捧起来读,经常能感受到其间隐隐的美意。书法精当,字形华贵。陈牧说,这是他妈妈手自笔录。
犰犰有时候读着这些经书,脑海里想象的则是那个女子。一定很美。笔锋刚劲,却又能如此娟秀美艳的填于一小格一小格间,——如何的心,如何的逶迤人生——
一月有余,犰犰的头发长及颈了,她在后揪起了个小雀儿尾,却依旧不能全部束起,总有那么几缕讨人嫌的短发飘在耳旁脸侧。
一月有余,她的尖丑肚子又长大不少。可以在上面搁茶、放书、盛饭碗。每每如此,陈牧总会不做声不做气过来给她把茶、书、饭碗拿开。犰犰又放,他再拿开。如此要反复好几次。
她常穿裙,颜色不是宝蓝色就是淡青。绸缎。
绸缎不稀奇,犰犰的外婆、妈妈,遗传到她这里,都是绸缎女子。
稀奇的是,这个破败又有些残美的小庙里,陈牧给她换洗的全部是绸缎。
这叫犰犰产生亲近之意。因为,绸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