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性格原因,还是鉴于职业素养,罗开先都很少因为第一眼的印象就判定某人如何如何,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人的复杂性——不管是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人,还是刁钻古怪的人,那或许都只是他们的一个侧面,而已。
但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的反感看到一类人,而这类人就在他的眼前。
除了随从的护卫,兴州马氏的使者一共来了三人,他们现在都出现在了罗开先的帐篷里,分宾主落座之后,三个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主使是个名字叫做马玄机的瘦长脸,两个副手则只是简单介绍了下一个同样姓马,另一个则更是简单到只有一个代号一样的名字,土狼。
本就是第一次打交道,没什么好寒暄的,所以简介之后,直入话题。
瘦长脸马玄机用勉强称得上恭敬的语气说道:“罗将军,最近贵部常有人入兴州,兴州乃我马氏掌控,不知罗将军是否有意染指兴州?”
罗开先一愣,随即沉脸反问:“不知如今马氏首领何人,派你来……是要向本将军问罪?还是下战书?”
不知是马玄机因为不敢违背首领的指令,还是因为罗某人的威势震慑住了这个所谓使者的气焰,瘦长脸的语气缓和了些,“如今我马氏的首领讳名马祖荣,并非向罗将军问罪,只是我马氏掌控兴州百里,此来只为通告,我兴州与灵州罗将军两家互为友邻,勿要妄起刀兵……”
“不要和本将军说这些场面话!”罗开先抬手止住了对方貌似慷慨激昂的话语,沉声问道:“之前乌塔部的逃人是否在你马氏?先给本将军一个交代吧,否则本将的手下难在地下安眠!”
“这……”能成为使者,自然有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瘦长脸马玄机知道这种事情没法隐瞒,罗开先既然提出来了,就意味着不能回避,他按住左右两个蠢蠢欲动的同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道:“罗将军,乌塔部为我马氏旧日友邻,如今已然不在,有夏州拓跋氏主事,我马氏也不想妄议是非。只是……汉人有句话,叫做事过境迁,乌塔部戈日登都已经死了,前日旧事又何必纠缠不放?”
马玄机这话语较之前又软化了很多,若是在信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伪善者看来,见好就收就此罢了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这绝然不是罗某人的风格。
他根本不听这个所谓马氏使者的解释,“真真笑话,杀了罗某手下六人,抢走百多匹骏马,还害死了自己首领,这种狂悖之徒值得你马氏收留?”
马玄机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身边的两个副手则是一脸恼怒,长得最为粗壮被叫做土狼的家伙霍然站起,用汉话叫嚷道:“我马氏可不是乌塔部的蠢货,连自己的家园都护不住,至于我马氏族长如何行事,不劳你罗将军指手画脚!”
有骨气的话总是值得人欣赏,但是这个土狼的气质完全破坏了罗开先的观感,那不是自强自立自信的战士的眼神,而是揉杂着嗜血杀戮和残忍的凶戾兽性,这恰是罗某人在后世佣兵生涯中见到最多的。
具备这种眼神的人,要么是心理扭曲的嗜血狂徒,要么是被洗脑的宗教狂热者,无论哪一种都是严重缺乏人性的家伙。
之所以能够觉察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罗开先自己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同样的心理时期,那时候的他刚刚被撕掉肩章,初次加入佣兵的圈子。
哦,罗开先从来都不曾是宗教人士。
尽管早就对这个时代的人性做过预想,但罗开先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接触到这种家伙,还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而且很显然,眼前的这三个家伙不过是个代表,他们的背后必定还有说不清数目的存在,譬如兴州马氏。
这种出乎预料的感觉,让罗开先有些兴奋,也有些恼火,兴奋的是有些可以挑战的事情,恼火的是自己太相信曾经读过的历史了,明明知道那只是笼统的甚至被修改过的记载,结果还是想当然的忽略了某些盲区。
当然,作为战士,在罗开先心底里,兴奋的情绪更多一些。
于是,土狼刚刚把话说完,就发现他对面端坐的罗姓长人神态变了,一双乌黑的眼睛闪亮着似乎在发光。
好吧,那是土狼和两位马姓人士的错觉。
罗开先兴奋的挺直腰杆,眼睛来回巡视着在他对面安坐的三个人,“很好,很好!土狼是吧?恕我询问一句,你们有多少强大的战士,嗯就像土狼你一样水准的……一万?还是十万?”
眼窝深陷灰色眼珠鼻子很高的土狼觉得自己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觉得自己就像在面对一只难以抵挡的怪兽,下意识的退了半步,只是他的脚后却是用来安坐的原木墩,被绊了个趔趄之后,暗自狠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从失神的感觉中走出来,“你,你要做什么?”
“别慌,否则会给你们族长马祖荣丢脸的……本将军只是想询问下,能够守护自己家园的马氏一共有多少战士,能否和我的战士打一场,你们要知道,有两个月没有遇到值得打一场的敌手,每天那些混蛋都在抱怨,让我的心情很烦躁!”罗开先嘴上平和的说着安慰和解释的话语,的他眼睛却变得比一开始还要有神,再配合他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木头脸……
对于待在帐篷里记录的努拉尔曼还有站在帐篷边上待命的两个亲兵来说,这样的将主就像是前一阵子面对三部联军时那样……勇敢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