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
很久之前,他和因陀罗还是浪迹世间的年轻神祗的时候,当他们投入战斗,在战场上被远远分开,不知对方生死,他便会朝以月色笼罩战场,向远方的因陀罗询问,而对方如果安然无恙,便用轰然的雷声和电光作答,他们都酷爱这种游戏。有多少年了啊,他都快忘了,也从不敢问因陀罗是否忘了。
“苏摩!”
苏摩转过了头。天帝出现在王宫的台阶高处,他依旧气势威严,难以逼视。
“我之前就已经警告过你了。”因陀罗说,面无表情,“我是出于多年的友情才这么做的,可是你不听劝告,自作自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别指望我为你出头。我可以给你有形的敌人去战胜,可是你自己却战胜不了无形的敌人。你想借机发泄怒气,这种想法更是愚不可及。我怎么可能对你放心?”
苏摩一言不发,深深躬身合十行礼。
当他抬起身来的时候,天帝已经拂袖转身而去。
苏摩抬起头,仰望天空。那里转眼已经是一片碧蓝,云都散尽了。
在殿堂深处,正在等待着的祭主朝大步走来的天帝行礼。因陀罗坐回了自己的宝座上。他面色阴沉,但指头却烦躁不安地在宝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动。
“我并不想把话说这么重。”他抬头看着那位婆罗门。“只是他实在让我生气。”
“这完全可以理解,陛下。”祭主彬彬有礼地答话。“但此事是一明证,苏摩心性软弱,不能再继续把那东西交由他守护了。”
因陀罗把手放到嘴边,不自觉地轻咬手指上的宝石戒指。
“你这么想?”他说。
“这也是达刹尊长的意见,”祭主说,装作没看见天帝的表情抽动了一下。“其实,如果陛下原来的计划成功,把公……呃……您的女儿嫁给苏摩,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但他现在迷恋塔拉,用婚姻做手段显然不再可行。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确保,将来不知道苏摩会产生什么样的动摇……”
“闭嘴,祭主。”因陀罗不耐烦地说,“不要再跟我重复你那一套如今昔日友情不能作为维系忠诚唯一手段的废话。就算我把提婆雅尼嫁给他又怎样?这招之前就证明栓不住乌沙纳斯,我看也不见得能保证苏摩的忠诚。此外你刚刚说到了塔拉吗?你说的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你谈起她来倒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路人。”
祭主尴尬地笑了笑。
“陛下明鉴。”他说,“但您也应该记得,乌沙纳斯逃亡的时候,您让他去追捕乌沙纳斯,他却空着手回来,说自己不慎让乌沙纳斯跑了。但乌沙纳斯当时负伤,怎么可能从他手里逃掉?”
天帝呆然地看着宫殿外。
“你说的没错。”他开口说,“当初我把那秘密交给他,就是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自从乌沙纳斯那件事情之后,我就觉得他……”他摇了摇头,哼了一声,声音变得有点苦涩。“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发现我有点搞不懂他的心思了。一个接一个娶达刹的女儿也是,整天留在天海上也是……他妈的,从前我们用月色和雷声作和时,哪里想到有今天。我……”
天帝突然打了一个机灵。他发觉祭主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妈的,因陀罗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我说得太多了。他坐直了身体,“总之,”他威严地说,“我也知道应当让他移交他所守护之物,但如果我开口向他要求,他就会知道已经失去我信任,我还不想这么做。”
“陛下有什么顾虑?”祭主问。
“苏摩背后有那个人。”天帝说。
祭主眨了眨眼睛。“您在说,他赠予黑月第四日弦月光辉的那一位?”他问。
天帝皱紧了眉头。“当然是他。苏摩与他交好,那人可比苏摩自己危险得多。没有他撑腰,苏摩怎么敢放走乌沙纳斯?”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总之这事情先放一放。”
“可是陛下……”祭主说。“我和塔拉的婚事……”
天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啊,我知道你害怕他搞出抢亲之类事情来。你们不就是想让我为你们守护婚礼么?行啊,没问题,我可以去。但那东西暂时还是由苏摩守护,我不想和他翻脸。”
“可是……”
“别来可是可是的,”天帝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苏摩只是在害相思病而已,他那个人不会对你的老婆干什么坏事。我生苏摩气是因为他不知好歹,但他还是我的朋友。”
祭主默不作声,低身向天帝行礼,然后退出宫殿,但在他们走出大门之前,因陀罗听见祭主低声叹息了一声,天界的祭司一步跨出门槛,挺直身躯扬长而去。
叹吧,婆罗门,随你怎么叹。天帝坐回自己的宝座上,一手支在扶手上,咬着自己的宝石戒指。咬着咬着,天帝自己苦笑起来。
“来人,传优哩婆湿来!”他提高声音喊,“我想看她表演。今天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给我跳上一曲勇士舞。”
苏摩发觉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湖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