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诚字旗,新撰组,幕府,藩属,这些绵延得像是层层叠叠的沙堆样的事物也都随斋藤一一起被维新的洪流冲得支离破碎,而像他这样旧时代的幽灵,大约也只能靠着往昔岁月的记忆苟且偷生下去了吧。
现如今自己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呢?斋藤一不禁想起了过往的故友们,如若像他们一样拼死于沙场之上,生于刀尖,死于刀剑,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也说不定。
至少,可以免却如今这般彷徨的痛楚。
将打刀藏于铺盖下的木箱,披上灰褐色的蓑衣,再戴上一顶稻草编制的斗笠,只余下一双不见悲喜的眼眸露在外边,斋藤一于深沉的暮色中推开了院落的门,迈开步子远步向外。
此时是明治三年,戊辰战争刚刚终结,斋藤一隐姓埋名,连同一身绝然的武艺一同封存,独自在江户的城郊中生活着。
彼时并不安宁,幕府的落幕也不过这短短几年,新政府的根基还不牢固,西南反叛声势浩大,反抗新政府的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斋藤一熟识的人。但他却无心参与进去,旧幕府大势已去,这些鱼死网破的挣扎,不过是在山洪爆发中的颓死挣扎罢了,终究只是徒劳无功。
只是明明白白地看清了大势,他却看不清自己的命途所向,这不得不说是一件讽刺至极的事情。又或者说,在这滚滚车轮的趋向之下,个人的死生已是无足轻重。
江户的夜晚,总是如这般车水马龙的,放眼望去万千烟火如星夜在视线中穿梭,喧闹的人声不绝于耳。斋藤一缓步走向人声鼎沸的街市,脚下的道路在视线中回环着,他遵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转弯或直行,指尖碰触着街边粗糙的墙壁,直至来到一扇漆黑木门的跟前。
隐隐泛着熹微的光亮的木门,那鎏金的门把手却像是要刺破这黑暗一样,于烛火中倒映出暗淡的金色光圈,不禁让斋藤一有些担忧这门把手会不会被街上流窜的三道九流趁着半夜三更给偷了去,而门上的招牌,则一如既往地显示着这处建筑的名字。
「猫屋餐厅」。
餐厅,最初斋藤一还对这稀奇的词汇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知道是自西洋人流传而来的叫法,实际上不过是饭馆与酒肆的别称而已。
像是这样的地方,旧幕府那帮故步自封,视所有外来事物为洪水猛兽的朽木自是不会来的,而政府军的人忙着打理事务,也不会专程来如此偏僻的地方。因此斋藤一便把这里当做自己独然的乐园,闲暇时便会来此小酌两杯,顺道品一品此处的料理。
“不过,再这样下去,可就……”他不无忧虑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只出不进,就算是金山银山也禁不起挥霍,更何况斋藤一身上只剩下当初身在新撰组时攒下的一点积蓄,这些时日以来,早已用却大半。
斋藤一思忖间,手已搭上了那扇木门,本想往下一按,谁知门吱呀一声就缓缓开启,让他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尔后清亮的门铃声灌入耳中。
“叮铃叮铃——”
弥漫着与街头湿冷气息截然不同的暖意氛围,随着斋藤一踏入门槛的片刻逐渐明晰起来,他望向在门口的花架上放着的几盆花草,前两日还是几株橙色的金盏菊,今日便换成了几盆开得正好的杜鹃,让人见着心情便明朗了许多。
“怎么啦,藤田先生?”见进门的客人杵在原地,小狐狸迎上去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花……”斋藤一如实将自己的想法托出,“开得挺好的。”
斋藤一这一姓名在旁人耳中未免太引人瞩目了一点,他单取一个藤字,如今化名为藤田五郎,以这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平平无奇的名字生活着。
“因为店长照料得很好嘛!”小狐狸笑着说道,“客人需要点餐吗?”
“嗯,给我来份菜单看看。”这里的梅酒颇为可口,清酒的滋味也引人入胜,斋藤一每次都会思量许久到底要点些什么来做下酒菜才好。
餐厅里很是热闹,大约都是感受到了这蒸笼般闷湿的空气来这里避避的吧,只是穿着甚是奇怪,那露出胳膊肘的半袖短衣的布料不知是由何做成的,上边还印着异国符号似的歪七扭八的蚯蚓字。而在那少年旁边的红发男生更是高得吓人,简直如同巨人一样。
“那边的客人怎么老看我们啊……”黑子哲也有些不太明白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穿着的这件“f恤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知道啊。”火神大我满不在乎地夹了一块肉,像是这样的目光,他刚回日本的时候就经历过不少,如今早已习以为常了。
而更令斋藤一忧心忡忡的,还是靠窗边的位置趴在桌上的银发武士,在如今废刀令大行其道,挎着武士刀走在街上随时可能被警督找上门来的现在,他哪怕偶尔练练刀都是小心谨慎至极,那人却大大咧咧地将刀放在旁边,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胆大狂妄到了一定的境界。
而坐在他对面身着黑衣的男子也是一样,他保持着正襟危坐的跪坐姿态,看似慵懒,右手与重心却始终在腰际的长刀上,手指也常常不经意地碰触刀镡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