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阿婆与那位男子用方言嘀里咕噜一番后,他用惊诧的目光看老三。
“大川。”盘阿婆指着男子说,“这是幺姑的崽,李阿满。”
老三定眼一看,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来。这不是义父钟阿满吗?
他扭头看盘阿婆,她笑而不语。老三是通透之人,心里却是明白了。钟阿满当年与幺姑私定终身,不慎她有肚子,结果可想而知,被赶出莽山算是轻的。
想想啊,当年幺姑家一帮老老少少举着火把,喊打喊杀趁夜奔来,那架势老三不敢再往下想,心里暗暗庆幸义父当年硬是手脚麻溜,要不然,自己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遥想当年,早葬生龙虎关的古墓里了。
李阿满紧紧地握住了老三的手,仿佛久别的亲人。
“进去吧。”盘阿婆指了指左厢房。
李阿满唯唯诺诺地领他们进去。屋里的床上,躺了一个枯瘦的老太婆,满脸皱纹,一双被岁月挤压的细眼里黯淡无光。眉心上赫然一粒黑痣,跟老三冥冥中感应的那个瑶族女孩相似。
“阿满,是哪个来了?”老太婆声细若蚊,一番油尽灯枯的样子。
“妈,是盘阿婆带了一个人来看你。”老男人躬背站一边搓着手,显得局促。
“啊,是阿婆啊!您来了!”老太婆颤巍巍伸手,像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盘阿婆双手握着老太婆枯瘦的手,用方言跟她嘀咕了一阵子。老太婆闻言怔了怔,直瞪瞪看着老三。突然,她一骨碌坐起,两眼放光,一把攥住老三的手,喊:“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在龙虎山。”老三告诉她。
“龙虎山!龙虎山!”老太婆老泪纵横,“他好狠心啊!到死都不来看我一眼。五十七年了,五十七年啊!”
“义父他老人家一直没忘记你。”老三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香包给幺姑,“他每天晚上都要摸这个香包。”那个香包陈旧得看不清颜色,布薄得像一张纸了。”
老太婆抚摩着旧香包,问:“他是不是死了?”
老三硬着心肠,道:“他老人家前年过世的。”随后,将钟师父的情况仔细说了。
“钟阿满!”老太婆喊出刻骨铭心的那个名字,伸着瘦骨嶙嶙的手,“你好狠心啊!”随即,她软了身子瘫下,嘴里不断地呢喃……
幺姑早就卧床不起,这段时间她突然清醒过来,精神特好,吃饭特香,她儿子阿满以为她开始好转了,满心欢喜。殊不知,这一切都因那块令符而起。令符带有钟师父的气息,冥冥之中唤醒了么姑沉睡的意识。那段年青时刻骨铭心的爱情是她生命最深处的回响!
幺姑又昏睡过去,老三被李阿满请到外屋聊天。
老三看了盘阿婆一眼,她点点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阿满是个明白人。好,你们俩聊,我屋里还有点事,我先回了。”
李阿满恭敬地送盘阿婆到门口,再回头倒了茶給老三,期待地看着他。
老三端着茶杯,组织好语言,从自己去龙虎关开始,话说见到和了解的钟阿满……
“你是他义子?”说到老三认钟阿满做义父时,李阿满忍不住插了嘴。
“是的。”老三想从他眼神里看到什么,结果看到的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显然,他早清楚钟阿满是自己的生父。
老三接着继续往下讲,但省略了下到地宫那件事,只说工地出事,钟阿满为救他被倒下的钻塔砸中……
听完后,李阿满沉默了良久。末了,他长叹一声,“小鲁,谢谢你!”
“李大伯,别谢我,如果不是救我,我义父他也不会……”老三万分愧疚。
“那些,都是命。”李阿满说,“你别叫我大伯,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老哥就成。”
“那我就不矫情了,李大哥。”老三不是拘泥之人,坦荡地叫了声老哥。他是钟阿满的义子,李阿满清楚自己的身世,这是转着弯表示默认那隐瞒的关系。
“你知道吗,我们李家与盘家有十多代的恩怨,争争斗斗有几百年了。我阿妈是宋献策的后代,我阿爸是李过的后代。李过,你听说过没有?”
老三听了没有过多惊奇,只是点点头,“知道,他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后来带着一票人马到了莽山。”李家与瑶族大姓盘家世代抗衡,必然有其不凡之处,总不会是因为李家某祖宗抢了盘家女人那么简单。果然是过江龙与地头蛇之间的争斗。
李过手握十万重兵,那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血流成河里趟过来的,还怕你几个拎弓弩的瑶民?一语不合,肯定是刀枪相向,小打成大打,这梁子越结越深,到后来根本没办法解开。
李阿满似是感叹地说,“当年,李过带兵杀了许多莽山瑶人,与瑶人结怨很深。所以,他的队伍始终在莽山立足不稳,后来不得不退守山外的万古金城,被清军连根拔了。”
老三对莽山那段历史已波澜不惊,但清楚钟阿满与幺姑的恋情遭受巨大压力的原因了。
果然如此,李过的手下是一群穿兵衣的农民,甚至流寇,与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不搭界。这帮人逃到莽山,很凶很任性,与当地瑶民势成水火。
上世纪三十年代红军长征途中,在泸沽被数倍***军队围追堵截,情况十分危急,先遣军刘伯承司令指挥部队借道彝族人居住的大凉山,避开敌军的包围。部队被当地彝族人不断骚扰,又围又抢,刘司令严令部队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