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平生跟着父亲走进北屋,屋内家具陈设简单,一个木制茶几,一套破旧沙发,一个电视柜,上面摆放着一台老式彩电,再有便是几个马扎。头顶悬挂着城市中难以见到的钨丝电灯泡,墙上挂着一张老弓,瞅着有些年头了。
辰松岩坐到沙发上,指了指旁边,示意儿子坐下。辰平生来至父亲身边坐定,两肘撑在膝盖上,头低着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正视父亲。辰平生胸前一枚蟠龙玉坠垂下,玉坠色彩通绿,材质不凡,挂在他脖子上,来回摇晃。这是他小时候父亲给他的,言道此玉坠为传家之宝,要他好生佩戴。
辰松岩神情有些恍惚,转眼间,自己的儿子已经十八岁,都比自己高半个头了。辰松岩说道:“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我还没有瞧着呢!”
辰平生将手伸进裤兜,他的小臂上有一道十五公分的伤痕,细窄狭长,那是几年前在山里让野狼爪子划得。不光是手臂,他的前胸以及后背也有几道伤疤,都是去山中玩耍或打猎时,与野兽遭遇留下的。其中后背有三道并排的近三十公分长的伤疤,狰狞纵下,触目惊心,是小时候在山中让熊瞎子挠的,当时伤口深可见骨,那次他险些丧命,幸好被父亲及时赶到救下。
伤他的那只熊瞎子是头公的,站起来能接近两米,很吓人,很危险,很可怕,就算山中长着巨大獠牙的几百斤的大野猪见到,也会选择避其锐芒,不敢直缨其锋。但是它后来死了,死在父亲将他救回家的第二天,死在墙上挂着的那张其貌不扬的长弓下。
射死那只熊瞎子后,辰松岩将其尸体从山上拖到了村中,适时引起轩然大波,辰松岩名声大噪,凭一己之力,弄死一头熊,可不厉害嘛!陈小琴当时跑到被村民们围观的辰松岩身前,先是急忙查看丈夫有无受伤,见无大碍,随即哭着使劲拍打着辰松岩,责问道,你不要命了去和那熊瞎子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该怎么办?
辰松岩那时面无表情,就回了一句话,“熊瞎子伤了咱娃,不死不行。”听到辰松岩的回答后,陈小琴愣了一下,随即哭的更凶,死死抱住丈夫的身体,没有继续胡闹。后来,熊瞎子被分尸,孤村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块肉,辰家只留下四只熊掌,给重伤的辰平生补了身体。而那张熊皮,则成了辰家那套破沙发上的坐垫。
辰平生伤好之后,非但没有汲取教训远离孤村周围的几座山,反而变本加厉,隔三差五便往山中跑,每次去都带着一根实心齐眉铁棍,还有一把半米长的砍柴刀。打死过几只狼,砍死过一头五百多斤重的野猪,却再也没有遇到过熊瞎子。辰松岩看在眼中,没有阻止,只是起先辰平生每次进山,他都会远远跟在后面。
辰平生两指夹出录取通知书,递给辰松岩。
辰松岩打开折叠两次的录取通知书,将通知书上所有大大小小的字细读一遍,然后笑道:“宁海学院,还不错,前身是宁海大学的一个校区,后来被人买下,逐渐式微,降格为学院,但底蕴仍能同宁海大学相比。”说完后,辰松岩略有停顿,补充道:“宁海这个城市也不错。”
辰平生有些惊讶父亲为何会知晓关于宁海学院的事情,听父亲的语气,他曾经好像去过宁海。辰平生收起那点惊讶,随后淡淡道:“每年学费一万五。”
辰松岩微微沉默,然后转过头给辰平生一个笑脸,脸上的皱纹因笑容却更加密集,说道:“放心吧!钱的事情,你用不着操心。”
见到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上大学,辰平生心中复杂,一万五啊!还仅是一年的学费,加之其他住宿费生活费等等,一年怎么说都要两万开外,这对一个贫困山村的普通家庭来说,着实是一个天文数字。但辰平生却没有继续反驳,他知道,只要父亲做出了决定,别人便无法再改变,就算是母亲也不行。
初中毕业时,他和父亲说不想上高中了,要出去打工,父亲不同意。辰平生不想家中因他而负担这么大,临近开学时,他跟着几个不上学的同学,偷偷跑到了兴德市去打工,在工地搬砖。
父亲知道后,二话不说便来到自己打工的工地,抓住自己手腕就往工地外面走,辰平生当时只觉父亲的大手,就和铁钳一般,牢牢夹住自己的手腕,大手的温度侵入自己的腕骨,他费劲全身力气,也未能挣开父亲的一根手指。回家后,父亲开口对他说话,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这次我不拦你,你要是想搬一辈子砖,现在就往门外走,但你只要出了这个门,你就不再是我儿子,我儿子可不是那种有力气搬砖,没力气读书的人。”
那是父亲第一次对他发火,也是唯一一次,辰平生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出家门,老老实实去了县城读高中,最后,悬之又悬的过了文科本科分数线五分,总算没有丢脸。辰平生不知道父亲会用什么办法解决自己高昂的学费,但他知道,父亲一定会凑出这一万五。
有黑娃打下手,陈小琴很快就宰了一只母鸡炖到锅中。孤村中的鸡都是散养,肉质筋道鲜美,油而不腻,甚至爽滑可口,直接将拔毛宰好洗净的鸡,剁块放进添水的锅中,撒上盐和佐料,都不用倒油,出锅时照样香喷喷。
孤村中母鸡很珍贵,村民都指望其下蛋给家中小辈们吃,让小辈们快快长身体,好早些能干农活。因而母鸡肉虽好吃,却少有人真的把其炖掉。面对桌上摆着的一碗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