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昶将她扶正,叫身后的司机谭旸走在前面探路,谭旸应一声,先越过惠苒卿迈下几蹬。
惠苒卿的“谢谢”在唇边打个转,咽回去,就外人来看,他们夫妻这样恭敬客气实属奇怪,如果作为夜星,她一直高高在上,更不会对这种小举动有什么要感谢人家的意思。
默默下一段山路,天空飘起零星小雪,谭旸将黑伞撑开,走在台阶侧面为一前一后的两人执伞,霍昶伸出手接过。“你继续在前面走,我来撑。”
谭旸带上帽子,识相地不回头,只顾开路。
黑色皮手套擦着过伞柄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于惠苒卿空旷的耳边格外响亮刺耳。
霍昶若无其事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揽过来,惠苒卿斜瞪一眼,手隔着灰绒大衣使力推,怎奈霍昶纹丝不动,自己却由于反作用力又差点滑倒,幸而霍昶半拥着她,让她倾倒的身子安安稳稳地回来。
“无谓的反抗只会耗费力气,乖乖跟着我的步伐走,你就不会有危险。”霍昶说着停下脚步,食指拈起一绺她额前搭落下来的卷发掖到耳后。
惠苒卿听出点一语双关的意味,抬头端看她名义上、如今也是身体上的丈夫。
霍昶淡笑道:“别总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很爱我,但……”眸色陡深,“如果你不听话,我可没办法更加疼你了,懂吗?”
惠苒卿跟着讪笑,不因为别的,就是他那自以为是的自恋态度惹得她发笑。
“千万不要以为我在
和你开玩笑,卿。”
霍昶嘴角保留一丝笑意,眼里的光泽却更加阴暗,唯有点点的光亮在闪烁,若隐若现,好像是从悠远深处发出来的,她知道那是一个别人永远触不到的距离。
无言并肩相扶到了山下,惠苒卿拂去黑色貂绒领子上的雪花,钻进车中,霍昶随后进来,她在座位上挪了挪位置,对密闭空间里紧张压抑的氛围感到极为不适,平时她出门坐的并非这辆,她的专用司机是霍昶请的另一位五十多岁的常大伯,面相亲切,为人热情随和,和谭旸东厂死士效忠魏公公一般的行为作风大相径庭。
惠苒卿望了望窗外,忽然开口:“谭旸,在浅沙湾附近停车,我要去见个朋友。”
只见谭旸抿直唇,从后视镜里极快地看向霍昶,没有丝毫回应她的意思。
惠苒卿心下了然,死士只服从霍昶这个主人的命令,对霍太太的指示有理由置若罔闻。
霍昶的大衣脱下放在身边,膝盖托着一台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一路翻飞跳跃,漫不经心道:“你有朋友住在浅沙湾?”
“其实你是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朋友吧。”空难住院那几个月,除了惠父惠母竟没有一位其他亲朋好友看过她,夜星当时十分费解,这副身体本人的人缘得差到什么程度。
霍昶方才问话时并未看她,闻言,眼神轻飘飘探过来,惠苒卿梗直脖子目视前方。
“我对你有没有朋友一点都不感兴趣,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你现在要和我一起回霍家,所以接下来你的所有活动通通取消。”
惠苒卿仄悚转头,竟从霍昶眼中看出一丝大计得逞的笑意。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觉悟到今天是霍氏夫妇的祭日,转低声音改口问,“为什么早晨不直接说我们今天要来拜祭,我虽然已经失忆,但这种重要的事还是提前知会一声,于你于我,都比较妥当。”
比拜祭更重要的是,在去霍家之前她必须做好全副武装,否则,无械上阵想要全身而退——十分困难。
那里她只在出院之后随霍昶拜访过一次,便再也不想去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咳,扭身体,人家要花!!!
、(三)兄妹情深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霍家小女儿霍婉见到霍昶如期站在门外,脸上绽开一朵鲜艳夺目的大笑花,纵身一扑的同时,看见身后的惠苒卿,花瓣不到须臾悉数萎蔫,语气不善,“她怎么也来了?”
“她是你嫂子当然可以随时回来。”
霍昶刚把一个妹妹从身上拎下来,另一个前仆后继地补上。
“哥哥,你多久没来看我了,你是不是和小妹一样也觉得我很烦啊。”
开口的人相貌俊美,身材瘦高,领口扎着个似欲翩然飞舞的蝴蝶领结,身着一套中规中矩朴素贴身的纯黑西装,手中是架精致的仿真飞机模型,说起话来嘴唇微嘟。
惠苒卿上次来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让自己放下戒备安心交流的人。
霍家有五个兄弟姐妹,霍昶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性格迥异的妹妹,一个智障弟弟。
霍渊本是霍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二少爷,可惜天意弄人,二十四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却拥有一颗永远八岁孩童的心灵。
看到佣人为霍渊擦拭嘴边的饼干渣,惠苒卿内心蓦然同情起霍昶,自从霍氏夫妇过世,他这个大家长当得相当不容易。
听常伯提过,霍氏夫妇三年前退休便将公司相当一部分股权交给霍昶和大女儿霍如,之后没过不久,竟在一次赶赴某场慈善拍卖会的路上出了交通意外。
当时霍如的现任丈夫陶若杰,早将为霍家开车二十多年的忠臣常伯辞退,常伯才算躲过一劫,捡条命回来。
而霍昶刚好有一次机会见过常伯的儿女,便把他重新收于旗下,为惠苒卿做专属司机,也算给常伯找个途经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