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水,用仿佛带了哭音的声音问自己“我腿是要断了吗……”声音虽微弱几不可闻,只落他耳中,竟不啻是天籁之音,压下心中激动,附耳柔声道:“你放心,腿断了我也会替你医好。咱们先找个能落脚的地上岸,你莫乱动!”
林娇片刻前被他带着从水中露头出来后,意识便差不多恢复了。听到他叫唤自己,知道身侧这人就是杨敬轩,整个人便彻底松弛了下来。现在听他用这样的语调跟自己说话,乖巧地嗯一声,一只手伸出去揽住他后背,依自己先前教过春杏的法子彻底放松身体,好尽量减轻他的负担。
杨敬轩带了林娇随流向下漂游于水面,中途抓到一段浮木,暂时倒没了沉没之忧,只前方山头还远,附近仍见不到可着陆之处,担心她的伤,心中越发焦灼之时,视线里终于出现一处高地,等再近了些,看清是个小土坡,因地势高过四周,这才侥幸犹如孤岛般存了下来。顿时精神大振,立刻松开浮木,挥臂划水改向土坡游去,脚下终于踩到了实地。
杨敬轩横抱住怀中女人涉水上了小土坡,这才注意到坡上有座小房子,疾步走到近前,才看清是座土地庙。脚步一顿,四顾再望一眼,已经知道自己所在了。这一阵随水漂浮,竟到了黄塘村的地界。
这一场大水,不但淹没了桃花村,附近地势同样低洼的大片村庄也遭同样劫数。桃花村还好,事先有了怀中这女人的告警,人畜伤亡有限,但别的地方,看这样子,水情比起桃花村,只重不轻。李大人自到任后不久,就留意到了几十年来一直被废弃的雁来陂,肃盗之后的最近大半年里一直在为此四处奔忙。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雁来陂就这样毁于这场几十年难遇的大雨,彻底坍塌,以致于洪泄如海,下游低洼之地转眼成了汪洋泽国。
怀中的女人微微一动,杨敬轩急忙抱她进了土地庙,眼前一片漆黑。
土地庙很小,香火却一直不断。杨敬轩知道就在这场大雨前,到这庙里来进贡祝祷夏收的村人还络绎不绝,庙里应该还有烛火。将林娇轻放在地上,自己到了供案前摸索一阵,果然摸到了火石勾镰和几段香烛头,碰划几下燃了烛火,眼前顿时亮了起来。
眼前骤亮,林娇一时不惯,眯了下眼睛,身子微微一动,牵动左腿,立刻又一阵抽痛,忍不住咝咝了两声。
杨敬轩插好烛台,看了下四周,见角落里有张供人跪拜的破蒲团,将林娇抱了过去放下,跟着蹲到她面前问道:“很疼吗?”
林娇眉头本一直皱着的。听他问话,抬眼看他,嘴微微一扁,咬唇却不说话。
杨敬轩见她脸色苍白,面颊上水珠不住往下滴,神色痛苦,模样可怜可爱,心微微一跳,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眼睛只盯着她的腿说道:“我晓得点正骨,我瞧瞧。”
林娇嗯一声,见他略微犹豫了下,便伸手过来,将她湿透了的左边裤管卷至膝盖上方,大半条腿便一寸寸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她的腿上肌肤因少被日晒,烛火中照得肌骨匀停又白又嫩,要不是几处割破了还在渗血的大小伤口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可算香艳撩人至极了。
“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林娇现在可没心情鉴定自己的腿到底美不美,呻吟一声问道。
她确实担心真就这么断腿。撇去万一因了接骨不当日后变成长短腿的顾虑,眼前她更愁的是再没多久罗虎就要回了。自己要真断了腿,没两个月别想四处跑。到时候寸步难行,谁帮她去拿钱?反正除了自己,她谁都信不过。
杨敬轩微微皱眉,视线只落在自己的手背之上,并未应答。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林娇的腿上,在她的咝咝声中慢慢地捏着上移,从脚脖一直到了膝盖上方,忽然说道:“别动!”
林娇一怔,还没回过神儿,觉他双手骤然发力,轻微的咔嗒一声,一阵剧痛再次传来。林娇忍不住啊一声尖叫出声,睁大了眼怒道:“杨敬轩你干什么!”
这是杨敬轩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直呼自己的名,而不是“敬轩叔”和让他听了就后背起鸡皮疙瘩的“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一声“杨敬轩”很顺耳,抬头看着她说:“别担心,你的腿没断,只是错了骨。我已经帮你正位。尽快再去郎中那里看了休养些时日,应该就没问题了。”
林娇试着动了下腿,虽然还有些疼,却没先前那样钻心的痛了,心这才放了下来,长吁口气。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态度恶劣,赶紧换了种口气赔笑:“敬轩叔,刚才我害怕才那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杨敬轩压下心里一掠而过的失望,唔了一声。林娇见他站了起来到香炉前,从里面抓了把黑乎乎的粉末朝自己过来,还没来得及拒绝,粉末已经被糊在了腿上那几处还在不停渗血的伤口上,又见他轻轻握起自己的左右赤脚,检查了下脚底,见没什么伤口,才放了下去。
“没别的药,只能这样止血,你忍忍。”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愿,杨敬轩解释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