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这张俏丽的小脸,明明困顿不堪,却又一脸严肃坚守岗位,不禁好笑:“困了就去睡,我说过不用你来守夜。”
“那哪成啊,别人伺候公子,梅香可不放心。”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什么伺候,去睡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不够就长不高了。”
梅香一面起身给他倒茶,一面嘟囔:“就知道说我,也不看看你自己,才好的身子就熬夜,梅香一个小丫头,长那么高作甚,公子爷不保重自个,病了累的还不是我们。”
萧墨存微微一笑,拿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嘀咕什么呢,才说你一句,就惹出你一箩筐的话来。”他接过茶抿了一口,皱眉道:“这‘湖阳雪’不能温,需得热热的沸水注入,三道以后才有香味,教了你几次了,怎么这会泡出隔夜茶一样的东西来?”
梅香嘟嘴小声道:“原本是按照吩咐泡好的,哪知道睡着了就忘了。公子,梅香知错了。”
“算了,我大半夜要
喝茶,也是难为你。”他温言道,放下茶杯,又问:“我看着府内名茶不少,是不是,我以前好此道?”
“公子以前,高兴的时候,凉茶也可以入口,不高兴的时候,千金一两的岩茶,也会当水浇到花里去。”
喜怒无常,倒是公子哥儿常见的毛病。他点了点头,正待继续问下去,忽听得窗外远远的,传来一阵凄凉胡琴弦乐。
这下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地飘到耳朵里。萧墨存一惊,问梅香:“你也听到了?”
梅香点头,脸色有些发白。
“是谁,这么晚了,还在拉这个东西。”
梅香茫然无知地看着他,萧墨存微一沉吟,道:“把大衣服拿来,我们去看看。”
虽然屋内近侍的丫鬟只留下梅香,但淑芳派在外屋伺候的人却只多不少。他们二人一出房门,早有值夜的小厮小丫环迎了上来。萧墨存摒退了小丫环们,只余下两个年轻小厮,提着绢织宫灯跟在身后。越往内府走去,凄凉的胡琴声就越发清晰。此时已近十五,淡烟笼月,风透蟾光,他们一行顺着小径,蜿蜒穿梭,不知不觉来到一处萧瑟的院落,门户半掩,西风满院,阵阵胡琴声正从内传出。萧墨存与梅香对视了一眼,问:“这是谁住的地方?”
“回公子,侍妾林氏。”一个小厮垂手答道。
又是侍妾,这个变态到底在府内藏了多少个女人?萧墨存想着,耳听阵阵胡琴凄哀无比,在寒夜中竟如声声刀割,令人耳膜生疼。他伫立了一会,道:“进去瞧瞧吧。”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阵难听的嘎吱声,也不知多久没人去用力推过。庭院内结满枯藤,青石圆墩边,一个瘦削的女子怀抱胡琴背对他们而坐,一头久未打理的长发乱蓬蓬垂到腰际,一身青色单衣襦裙在寒风似乎瑟瑟发抖。那女子对他们进来充耳不闻,只是用力拉着琴,琴声凄厉,似乎全身力气都用在这曲这弦之中。
萧墨存有些诧异,难道这么多人进门来,这个女子竟然没有察觉么?他朝梅香看了一眼,梅香会意,上前道:“林氏,公子来看你了,你还不迎接?”
那女子头也不回,继续垂头拉琴。
一旁的小厮见状,也上前道:“林氏,你耳朵聋了?公子来了,快跪下相迎。”
那女子仍然奋力拉琴,琴声越发凄惨。
两个小厮见那女子仍然不理,又看了一眼萧墨存,似乎面目间有不豫之色,忙撸了袖子上来就要夺那个女子手里的琴,琴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无比惨烈的尖叫,萧墨存呆了呆,眼见那女子死死抱住怀里的胡琴,拼命挣扎,仿佛那把胡琴是她唯一的依靠,是活命的泉水,他被那个女子的尖叫震住,从没想过一个女人能发出如此凄惨的声音,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子,硬生生割裂了公子府粉饰太平一般的宁静,这个女人,侍妾,又是遭遇了什么才弄到今天这样的田地?他心里乱糟糟地想着,忽然,一声男性的惨呼惊醒了他,只见一个小厮捂着手腕,抬手就给了那个女人一嘴巴,骂道:“哎哟,这个疯子咬我!”
那女人被打到在地,黑发铺了满脸,犹自抱着胡琴瑟瑟发抖,嘴里呜咽着,仔细一听,竟然是在笑。
一种空d的,没有所指的笑。
小厮还待补上一脚,萧墨存忙喝止:“干什么呢?我还没死,在我面前就这么没规矩!”他脸色发青,梅香知道他的心思,最看不得男人对女人动手,还是在自己面前,忙上前扬手给了那个小厮一巴掌,骂道:“不要命了你,公子的人你也敢动。”
“她,她咬我。”
“凭她怎样,也是半个主子,好不好自有公子处置,你不过一个杂役小厮,难道主子打你一下都不成了?”
“不,不,小的不敢。”
萧墨存铁青着脸,道:“把她给我扶起来。”
两个小厮不敢多事,忙七手八脚地将匍匐在地上的女人拖了起来,那个女人垂着头,仍然紧抱胡琴,萧墨存叹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还认得我是谁?”
女人闻言,抬起头来,萧墨存一见,心里不禁十分难受。
这张脸原本或许鲜艳明媚,可此刻却如失掉水分的花瓣一样奄奄一息。她半边脸埋在乌发内,剩下半边的全无血色,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