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我
家,愿不愿意来坐坐?带一点鬍涛著名的点心来,我们泡两杯好茶,随便谈谈,不
是比在餐厅裡又吵又闹的好得多?说坦白话,你的目的并不是吃饭吧?』
噢!鲁霄,鲁霄,鲁霄!你是魔鬼,你是精灵,你是个古怪的老妖魔,你对人性看
得太透彻,没有人能在你面前遁形。鬍老深抽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声音竟不争气的
带著点儿颤抖:『我....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鬍老置身在鲁霄的客厅裡了。
鲁霄穿著一件白色无袖背心,蓝色运动短裤,他举手投足间,那长长的腿毛、手毛
、掖毛一览无遗,加上他那五分头的帅气,悠然自得的神态,他看来又雅致,又飘
逸,又随便....而且,浑身上下,都带著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浪漫的气息。
鲁霄伸手接过了鬍老手裡的大纸盒,打开看了看:『你大概把鬍涛整个都搬来了。』
他笑著说。『坐吧,我家很小,无法跟你的豪宅比,不过却很温馨。』
鬍老坐了下去,一眼看到墙上掛著一幅鲁霄的自画像,蓝色色调,忧鬱的,含愁的
,若有所思的。上面题著:『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他凝视著那
幅画,看呆了。
鲁霄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怎麼了?』鲁霄问。『鬍老....你今天有心事?看你满
脸的落腮鬍根也不刮。』
鬍老掉转头来望著鲁霄,又望了望屋子。『你经常这样一个人在家裡吗?』他问。
『并不,』鲁霄回话说:『我常常不在家,满街乱跑,背著画架出去写生,完全待
在家裡的时间并不多。但是....』鲁霄凝视鬍老:『如果你的意思是问我是不是很
寂寞,我可以坦白回答你,是的,我常常寂寞,并不是因為只有一个人,而是因為
....』鲁霄沉吟了。
『一眼望去,举世滔滔,竟无知音者!』鬍老不自禁的,喃喃的念出这句话,不是
為鲁霄,而是自己内心深处,常常唸的话。是属於“自己”的感触。
鲁霄震动了一下,盯著鬍老。
『那麼,你也有这种感觉吗?』鲁霄说。『我想,这是与生俱来的。上帝造人,造
得并不公平,有许多人,一辈子连寂寞叫做啥名字都不知道。他们,活得比我们快
乐得多。』
鬍老深深的凝视著鲁霄,顿了顿然后问说:『当你寂寞时,你怎麼办?』
『画画。』鲁霄说:『或者,什麼都不做,只是静静的品尝寂寞。许多时候,寂寞
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鲁霄忽然扬了一下眉毛,笑了起来。『发神经!』他说
:『我们為什麼要谈这麼严肃的题目?让我告诉你吧,生命本身对人就是一种挑战
,寂寞、悲哀、痛苦、空虚....这些感觉是常常会像细菌一样来侵蚀你的,惟一的
办法,就是和它作战!如果你胜不了它,你就会被它吃掉!那麼,』鲁霄摊摊手,
大手在空中掠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你去悲观吧,去消极!去自杀!那有什麼用呢
?还是没有人会同情你的!』
『这就是你的画。』鬍老说。
『什麼?』鲁霄没听懂。
『你这种思想,就是你的画。』鬍老接著又说:『第一次看你的画,我就被憾动过
,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被憾动。看多了你的画,再接触你的人,我懂了。你一直
在灰色裡找明朗,在绝望裡找生机。你的每幅画,都是对生命的挑战。你不甘於被
那些细菌所侵蚀,但是,你也知道这些细菌并非不存在。所以,灰暗的海涌吞噬著
一切,朽木中仍然嵌著鲜艷的花朵。你的画,与其说是在画画,不如说是在画你个
人的思想与人生的经歷。』
鲁霄坐在鬍老对面的沙发裡,他的面颊红润,眼睛裡闪著光彩,那对眼睛,像黑暗
中的两盏小灯。鬍老瞪视著他,在一种近乎惊悸的情绪中,抓住了他眼底的某种深
刻,铁汉中的柔情。
『你说得太多了。』鲁霄低语。『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不懂得画。』
『我是不懂得画。』鬍老迎视著这目光。『但是....我懂得的是你。』
『完全懂得吗?』鲁霄问。
『不完全的,但是,已经够多了。』鬍老回说。
『逃避还来得及,』鲁霄的声音像耳语,却依然清晰稳定。『我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
鬍老闻言,為之一震,今早女儿胡芸才说过的话。
『我生平没有逃避过什麼。』鬍老坚定的说。鲁霄死死的盯著他。
『你是第一种人,我说过的那种,你应该有平静的生活,成功的事业,美满的婚姻
。你应该是湖水,平静无波的湖水。』
『如果我是平静无波的湖水,』鬍老哑声说:『你....你為什麼要交给我一张《海
涛》呢?』
鲁霄摇摇头。『明天我可以再交给你一张《湖水》。』
鬍老也摇摇头。『老实说,我从来不是湖水,只是暂时无风的海面,巨浪是隐在海
底深处的,你来了,风也来了,浪也来了。你再也收不回那张《海涛》,你也变不
出《湖水》,你生命裡没有湖水,我生命裡也没有。』
鲁霄盯著鬍老的眼睛,呼吸急促。然后,他跳了起来。
『我们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