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名谓“离心阁”,仔细瞧来,竟与天眼宗内伏伽真人独居的夜雨阁别无二致。
宋离有些晃神,情不自禁走下床去,未着鞋袜的白皙足踝踏在冰冷的地上,身无内力的当世高人竟打了一个颤栗。
行至窗边,他轻轻推开绸纱扇叶,入目一片雪色掩在层层雾霭之中。
刹那间,不知今夕何夕。
宋离面露茫然之色,恍惚间以为诸年种种不过一场荒诞大梦。
梦醒时分,风中花雨飘摇,山上嬉笑怒骂。fēng_liú倜傥的俊朗少年御风而来,手折一枝白梨坐在窗沿之上。他晃荡着两条长腿,笑的明媚动人,却歪着脑袋冲自己眨眼,那双星目璀璨如星,天地之大,却只小的够放下宋离一人。
少年把花儿递过来,调笑道:“师尊大清早站在这儿,是在等花儿还是等我啊?”
宋离朝虚空中伸出手,柔声回应:“等你。”
手却在下一刻被寒凉裹住,冰刃般划破旧梦。
宋离回首,对上一双狭长凤目。
南烛笑着看他,道:“等我做什么?”
宋离蓦地僵住,极乐与炼狱不过转身距离。
他抽出手来,并不怎么欢迎的样子:“没什么。”
南烛想来心情不错,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只是目光落在宋离赤着的双足上。
奉川苦寒,不比伏伽山。饶是燃着炉火,也总浸着丝丝凉意,遑论宋离如今身体不如常人,更休提内功御寒。
不过一会儿功夫,白皙好看的脚趾便冻出点点绯色,似是白面桃花,娇嫩可爱。
南烛心神一动,将宋离拦腰抱起。
宋离未料他有如此举动,低声惊呼过后,浑身汗毛不禁竖起,却不知为何没再推拒。
南烛把宋离抱到床上坐着,自己伏在他腿边,捧起他发红的双脚落入掌心,又塞进衣裳里。
宋离动了动腿,却被南烛按住。
南烛欺身上前,指尖点在宋离鼻尖,责怪道:“下回可别再赤脚了。”
宋离往后仰了仰,眼睛低垂着看向别处,难得乖顺的应和。
“你如今内力受制,便不要随意外出走动。我忙起来顾不上你,若是伤着哪儿了吃苦的是你自己,晓得吗?”
宋离神色淡淡:“原来你带我回来,并没有叫所有人都顺心。”
南烛稍顿,只道:“愿赌服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我还不需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宋离点头:“是,你断了我的退路,逼我回来,如今中原是待不下去了,这奉川也好不到哪儿去。”
“阿离。”南烛眉心凝住。
“我说错了?”宋离嘴角勾起,笑的讥讽:“你是不需要看别人脸色,你是圣族之主,奉川之王。我不过是个蝼蚁,还是个随时会咬人的蝼蚁,想要捏死我容易的很。”
南烛脸色一变,泛起点点寒意:“他们不敢动你。”
宋离转回脸,对上南烛沉沉目光:“他们为什么不动我,你我心知肚明。待你逆天改命事成,我没了利用价值,你们圣族那帮长老头一个要解决的,就是我。”
宋离把脚抽了出来,放进柔软的被子里,曲着腿,双手交叠抱着膝头。
他面上无波,清冷寡淡没有情绪。
“这就是我不愿回来的原因。”宋离道:“无论在哪儿,我都是一叶浮萍,飘着荡着,哪里都容不下我。”
宋离的语气低低,甚至有些可怜。
他微微弓起脊背,额头搭在膝上,弯起的弧度衬的他肩胛两侧的蝴蝶骨突兀极了。
南烛只是看着,便忍不住为这羸弱的美感心动不已。
他情不自禁的摸上宋离散在脑后的长发,顺着那触感一路向下,指尖在那根修长的脊柱上蜿蜒前行,最后停在腰际。
南烛轻叹了口气,安慰道:“早知今日,从前便不该生那么多事端。你放心,只要到时候,你随便杀几个正道中人表一表决心,族中长老定不再疑心于你。只要你是真心回来,我有的是办法保你一世安稳。”
宋离抬起头,目光难得真挚,隐隐带着嗔怪:“那你为何不替我除了摄魂钉?”
南烛受不了宋离这样的眼神,只觉这人今日闹他心闹的厉害,活脱脱似个媚上的妖精,哪怕现在宋离要他摘下天上的星星,他转身便要去找个梯子。
“这个我有私心,”南烛轻声道:“你性子太烈,我怕几句话惹的你不高兴,宁可自损八百也要同我动手,若是心疼起来我也跟着难受。乖,等过段时间,我亲自给你拿出来好不好?”
宋离咬咬唇,没再说话。
南烛笑了笑,牵起他环在腿上的手:“不高兴了?穿好鞋袜,我弹琴给你听。”
宋离微怔,旋即反应过来:“你拿到简家琴谱了?”
南烛应了一声,率先走到另侧悬窗前,盘腿坐下。
在他面前,横着一扇长琴,白的过分的手指在弦上撩拨几下,清脆悦耳。
宋离走过来,坐在南烛对面,后者朝他微微一笑,垂首抚琴。
琴声悠扬,似清风明月,盈盈几缕缠绕心头。
许久未曾消停的心痛之症,轻易便散于琴音之下,连摄魂钉造成的筋脉震痛都得到疏解。
南烛手上动作不停,温声询问:“还疼吗?”
宋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