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扯了扯嘴角,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四人。他们脸上明摆着写了“莫要生事”四个大字,想来从前所作所为给这些人倒是留了不小的阴影。
南烛拍了拍宋离的手背,温声道:“很快就好,我等你回来。”
宋离应了一声,少有的冲南烛展了笑颜。
美色这东西,不仅要用的恰如其分,还要用的理所应当。
宋离觉得自己在撩拨人心这方面愈发的得心应手——
南烛几乎要被宋离淡淡的笑容勾住魂,依依不舍的亲手将人送上祭坛。
宋离拂手撩开雪色长衫,衣袂随着那一挥的力道在半空中猎猎起舞,傲然孤绝的姿态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宋离盘腿坐在黑sè_láng皮之上,两种极端颜色的冲击衬的他如仙神般脱俗。
淡淡眉眼,一尘不染。
南烛坐上高台,触手是冰冷坚硬的漆金扶手,他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穿透四起的火光落在宋离身上。
只要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能彻底改变这可笑的天命。
没有人可以阻拦他,没有人。
*
绰尔金挥动手掌,一尊五彩琉璃瓶准确无误的落入宋离手中——
盛极之水。
宋离端起瓶子,无色无味的液体,如清水般无害,可那要人命的功夫又胜过毒|药。
四大长老彼此对视一眼,思忖着这十多年都没养熟的白鬼护法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他们正犹豫要不要派几个身手好的上去把水给人灌进去,免得那人发疯起来打碎了这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一壶圣水。
他们原本就盘算着拿捆灵绳把宋离绑起来,省的左右担心还要忌惮他,可他们教主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这么重要的事却怎么也不肯同意,搞得他们现在提心吊胆,好不煎熬。
可那边宋离像是猜到了他们的心思,难得很贴心的没让他们担心太久,拔了盖子仰头就把水喝了下去。
喝完信手一丢,空瓶又怎么来怎么去的回到了绰尔金手里。
绰尔金赶忙接住,不信邪的翻过瓶子倒了倒,竟然一滴都不剩,这才稍稍安了心。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圣水开始在宋离体内起作用,等那人熬过去或是熬不过再换个人接着熬。
不过在这方面,四大长老倒是十分一致的看好宋离。
虽说这人心思不在奉川,也从未真心归顺于圣族。但说起宋离在武学方面的天分谁都连连称奇,是以他们第一眼见到宋离便认准了他是帮助绰尔家族逆天改命的不二人选。
结果的确没让他们失望,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煞孤星之命,和南烛相称的生辰八字与绝佳根骨。若非宋离始终不服管教又一身傲骨,这么多年,哪怕是假意归顺,装装样子也能在奉川混的风生水起,何至于被教主遣去中原、颠沛流离。
可宋离这人又奇的很,当年教主一气之下将人逐去荒山,那人竟能在山上立个门派。随便下山杀些人,就能在江湖声名远扬,受万人敬仰。
焉能不奇?
所以这也是他们忌惮宋离的原因,这人身上太多变数,心又不定,难保日后不会做出危害奉川之事。
但他们又万分确信宋离是唯一能挺过圣水洗礼、助教主逆天改命之人。
只是一旦事成,此人终究是个隐患,是防是杀,都要早做决断。
*
宋离静静地坐在那里,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盛极之水初初入体,连疼痛都是丝丝缕缕的,并不怎么真切。
宋离其实很能忍疼,和不悔相处这么久,除了那两次实在撑不住在不悔面前露了馅,他还从未败露过。
这反叛的心思起了也并非是一天两天了,噬心蛊带来的痛楚几乎是日日夜夜缠绵于身,起初也并非无法忍受。直到他起了念,动了情,这疼痛才逐渐清晰起来。
宋离感受着,不停的拿现在的疼和噬心蛊给他带来的疼做着比较,不及不及,远远不及。
一份是被迫,另一份却是甘愿。
凡事若是沾上了不情愿,分分寸寸便如同置于滚油烈火中,反复烫过,万分煎熬。
*
宋离微微蹙起眉,一成不变脸上好似被匕首划开一道破口,隐隐有些痛苦的样子。
那痛感愈演愈烈,和心痛交织,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源头在哪。
宋离觉得奉川人挺变态的,自己在上面受罪,底下还要站一帮人围观,看见他终于变了脸甚至有人开始高声欢呼,好像已经期待很久的样子。
自然是期待的。
宋离今日能否挺过,关乎圣族存续,牵扯到奉川的将来。
百年之前,没有人会相信,身负异能的奉川圣族,有朝一日竟会将所有命数压在一个心都不在他们身上的外族人手中。
宋离低低喘了口气,感觉全身上下似是被玄铁车辙狠狠搓碾,来来回回,每一寸都照顾到。
他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额上浸出细密的汗水,疼的他连气都不敢喘狠了,稍稍一动就是连皮带肉从身上硬生生扯下的剧痛。
从前难受的时候,宋离总是干瞪着眼一息一刻的熬过去。挺到最后抽干了力气,连意识都是空白的,整个人像是浮在雾中。
现在他却有挺多事可以想——想这几年的安生日子,想山上的暖阳,泠泠的泉水。想这世间万物,良辰美景,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