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悔却被人群淹没,徒留剑光四溢。
不悔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何谓“群起而攻之”,不过转瞬,昔日并肩作战的朋友便与他刀剑相向。
他不肯伤人性命,狠厉之余又手下留情。
但他们并不领情,刀刀剑剑,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恨不得将不悔捅的浑身窟窿。
不悔并非铁打,人少还好,可眼下人却是源源不断,放倒一批又一批迎上。他渐渐体力不支,身上多处被划开口子,血染白刃。
场面自是混乱的,混乱中就会有些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
只听人群中一声惨叫,不知是谁的剑挥向了谁,身影倒下,却有人指向不悔:“他!是他!他杀了风师兄!”
于是便再也说不清,究竟是谁杀了谁,到最后,不悔的动作愈渐僵硬机械,他想,兴许真是我杀了他也不一定。
南烛终于满意,吩咐手下上去替不悔解围。
天机教众自然不会手下留情,逮着人就砍,砍完了还补刀。
不悔艰难的挡住落在身前的一剑,刚想推开,便有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脸上。
他低头,面前那人被抹了脖子,到死都是愤愤不已,似是在质问不悔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悔忆起这是当年同他一起绞杀水寇的千秋门弟子,彼时二人俱是初出茅庐,相互照应过,亦一起成长过。
不悔颓然下坠,单膝跪地,左手执着的撑着剑,却是微微颤抖。
他冷眼看着面前这座布满血腥和罪恶的修罗场,心中悲恸难言。
他也想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想救一个人,为什么要让更多无辜的人拿性命做代价?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
错在太固执,错在太倔强,错在太爱。
不悔咬牙爬起来,冲进人群,一剑没入天机教徒的腹腔。
他已经麻木,挥剑落剑早无章法,更无潇洒可言。
他只顾着杀,眼睛也不眨,中原弟子来砍他,他就把人打晕,奉川人来砍他,他就把人捅个对穿。
他就这样一直重复,觉得这一天被拉的无比漫长,透着生了锈的腐气,镌刻进血肉。
直到周遭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中原弟子,不悔终于力竭倒下,仰面朝天,无数缀着血的刀刃抵在身前,遮云蔽日一般挡住了并不明朗的天光。
南烛轻笑着拨开人群,撩开华贵的衣袍蹲在他面前,身上半滴血也没有。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即便被不悔再次倒戈杀了他很多人也毫不在乎:“怎么办,我都开始喜欢你了。”
南烛颇为欣赏的看着不悔,冰冷的指尖触在他沾着血的脸上:“要不你也来天机教?和阿离一起,我也给你个护法当当?”
不悔无力,薄唇开合说不出声,看那嘴型似是在说“滚”。
南烛一脸可惜的摇摇头,好心道:“这些人我不杀,帮你好好的送回去。”
不悔心中冷笑,自是不会杀,南烛定还指望这些人回去大肆宣扬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让他在中原彻底没有容身之地。
不过事到如今,不悔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是他的选择,他就该承受的。
现在,他只想替宋离解了噬心蛊,如此,他便真的无憾了。
*
不悔被人抬了下去,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累的厉害。也没看是什么地方,头刚挨着枕头便睡死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一天后,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连脏衣服也换了。
南烛说到做到,第二天便将安若素几个,连同那些正道弟子打包丢上了船,派人好生送回中原。
不悔心急宋离,找到南烛要三杀功法,那人倒是一点没犹豫,转身就给他拿来了。
再问宋离如何,说是被封了睡穴有专人照看不必担心。
不悔点头欲走,临出门前又停下,冷峻的脸侧过半张,问出心底一句话:“你就这么把东西给我,不怕我师尊解了噬心蛊就来取你性命吗?”
南烛莞尔,只道:“原本就有意要替阿离解蛊,没有合适的人选罢了。再说,能取我性命之人恐怕还没出世呢。”
何其自负。
不悔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推门而出。
从这天起,一连半月不悔再没踏出过房门一步。
他出来这天,奉川难得雾气消散,微弱的阳光打在身上很是轻柔。
不悔透过薄雾的缝隙看了看天,半晌才意犹未尽的走开。
*
听说不悔功成,南烛还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不悔竟这么快就练成了三杀功,古往今来,少有天资聪颖者最快也要一月,不悔半月练成,着实令人称奇。
等他真的见到人时,震惊更甚。
不过半月,先前那个fēng_liú潇洒的俊朗男子不再,站在自己面前的,面容冷然狠厉,两眼无光,隐有戾气。
“急于求成,容易走火入魔。”南烛道。
不悔并未答话,只说一句:“让我见他。”
南烛悻悻闭嘴,着人将不悔领去离心阁。
*
半月未见,物是人非。
宋离还是那个宋离,不悔却再回不到从前。
他无声的走到床边,定定的看着沉睡的宋离,出神的样子不复方才的狠厉,仍是从前那个受尽娇纵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