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白着一张脸跟在宋离马后,目光与城门前一个灰衣男子猝然相接,他眸色一暗,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却未置一词的撇开脸。
马蹄“嗒嗒”的踏在石板路上,锦州城内一片祥和。做生意的小贩扬着手里的物件儿朗声叫卖着,来往行人闲庭信步似得慢悠悠的穿梭于大街小巷。仅仅是在一个月前,这里的人还殚精竭虑的朝不保夕,如今俨然已经从战乱中调整过来。
“你家在哪?”宋离转过半边身子,缓行的马儿晃的他起起伏伏:“先带我过去。”
不悔看着宋离觉得眼睛有点晕,不对,是整个世界都很晕。
他难耐的按了按眉心,哑声道:“先去见简盟主成吗?我现在……”
不悔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现在不行。”
“先送你回去,”宋离看着不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沉声道:“让你爹给你喊个大夫。”
不悔怔了怔,连眉头都皱起:“不差这一会儿。”
宋离默不作声的转了回去。
“我不是不回去,你听我说……”不悔双腿轻夹马腹,小马儿扬着马蹄追到与宋离平行的位置。
他伸出手想要揪住宋离的衣角,刚准备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少爷?少爷?!”
☆、第二十章 清算(5)
不悔的手停在原地,他先是和宋离对视一眼,而后有些僵硬的一点点转过身去。
“真的是你啊少爷!”中年男人堆了满脸的笑小跑到不悔身边,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形魁梧的家丁。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您到底上哪儿去了?一声不响就走了,外面打仗得多乱啊!可把老爷担心坏了!”
不悔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从不怎么清明的意识中恢复几分神智。
中年男人一把拉住不悔的马缰,抬头看了看不悔:“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我瞅着您这面色可是病了?”
“没有。”不悔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
如果这个时候掉头就走,宋离肯定觉得自己是在闹脾气,怎么也得把他给拽回来吧。
这是不悔翻身下马时的唯一一个念头。
不悔人还是晕的,落地时腿脚一软,整个就要往前倒。
宋离下意识弯腰去够他,却被中年男子捷足先登。
“少爷?你怎么了?”
男人扶着不悔,像是怕他又跑了似的抓的很紧。不悔站稳后推了推他,没推开。
“周叔,”不悔不悦道:“你弄疼我了。”
周叔笑了笑,手里劲一松就朝后招呼着:“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着?”
不悔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两个家丁架了起来。
这个姿势,表面上看不悔像是体力不支被两个人搀住了,可实际上却是被人牢牢的箍在身前。
他有些无助的看向宋离,刚想说话,却见周叔讪笑着凑到宋离马前。
“这位道长,我们家少爷是您给送回来的?可真是劳烦您了。少爷久不归家,我家老爷都要急疯了,您看我先带少爷回家去,您若是想要些报酬什么的,将您的住处告知在下,改日我差人给您送去,如何?”
“你放什么屁!”不悔喊了一声,震的他嗓子针扎似的疼:“谁要你那些臭钱!让你的人放开我……”
不悔一眼看穿周叔的意图,他这是明摆着赶宋离走呢!
少年怒不可遏的挣了两下,还没怎么动自己倒先淌了一身冷汗、全身发酸,后面一句他几乎是无声说的。
宋离的目光越过周叔,沉沉的看向不悔。
不悔一脸的欲言又止。
周叔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让您见笑了,少爷打小被老爷宠坏了,没规矩的很。我这就给他带回去,让老爷好好管教才是。”
他说着,微侧过头:“还不快送少爷回府,没瞧见少爷病了?”
宋离端坐在马上,眼见着不悔软趴趴的被人背了起来,小手虚虚的握紧成拳。才片刻功夫,人已经虚弱的不像话。
到底是亲生儿子,再不讨宠也不会任他受苦吧。宋离想。
不悔的手从家丁的肩头无力的垂了下来,细长的胳膊苍白又显得羸弱。
他微合着眼睛,嗫嚅着喊了一声:“师尊……风……筝……”
后面半句太轻太轻,小到连内功深厚的宋离都没有听清。
宋离目送着不悔逐渐远去的背影,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也许就到这儿了。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至于那些听见或听不见的遗憾,总归是要随风消散的。
不完满的才是人生。
*
宋离送走不悔后直接去了锦州的忠义堂,简承泽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当今武林盟主简承泽忠勇仁义,刚正不阿。虽已人至中年,但光风霁月,眉目疏朗。他一见着宋离就拉着他寒暄半日,宋离不喜多言,唯独对简承泽难得会给上几分好脸色。虽是如此,但除了必要的上报外,大多也只是些应和之言。
“真人年轻有为,实乃我苍皇之幸。此役若非真人,黔州恐怕力有不逮。”
简承泽淡笑着,面容儒雅,比之武林豪杰更像文人墨客。
宋离摇了摇头:“黔州大捷非我一人之功,盟主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