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房屋已经尽数倒塌, 道路面上出现了狰狞的裂痕, 深不见底, 和外界毫无差别。明明在下午离开的时候, 一切还是好好的,他既没有听见任何响动,这几个小时内, 也没有出现过半点意外,所以根本不会是在他们上山的时候给毁坏的, 如果排除这种想法,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它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那层光宣靓丽的保护膜好像终于被撕掉了, 露出了其本质最底部的肮脏。
难道这才是村落真正的模样?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齐铭凭着记忆走到了自家门口前, 在一堆废墟面前停下了脚步,衣服上的烈酒已经完全蒸发掉了,此时此刻, 他无比清醒,从离开城区,甚至更早的回忆开始,细细抽出, 想要找到端倪。
他俯下身,不顾疼痛,双手开始疯狂地翻开砖瓦。
齐铭想要找到那个登山包。
半山腰上,祭祀盛宴的热情还在不断高涨,齐运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他瘫坐在椅子上,无视一切喧闹,怀里还抱着一个空掉的大酒瓶,通红的脸庞看着这座被火光印红的白塔,把瓶身上那个反射出来的倒影看成了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哥哥,对着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哥……,你看起来好傻。”
“傻”字刚脱口,齐运就无端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地没个停,也没有人管他,可在笑到一半之后,被冷空气呛了一口,感觉快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便再也笑不出声了。
他拿起酒瓶子,双眼直视里面的“哥哥”,正色道:“哥,不对啊,你看这地方,这里不是我们家,我们肯定走错地方了,你这个死路盲,又带错路了。哎,算了,我们回去吧,回陆攸契他们那里去,我以后都不闹了……绝对听话。”
白塔被烧得通红,仿佛快溢出血来。
黑夜还很漫长。
孪生两兄弟之间,可能是因为打娘胎起就待在一起了,所以总比常人多了那么一些默契。齐铭吐出一口颤颤的重气,刚准备歇停下一会,脑袋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一句回答“行啊,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他又继续行动起来,掀开最后一块压在地上的木板,拍了拍沾满了灰尘的登山包,此时的双手已经血痕斑斑了,不过他没在意,一股劲儿地闷心干事,打开拉链,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抖了出来。
里面果然有一个陌生的小东西。
那一刻,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慢慢浮现出水面。
其实,仔细想来,关于回家路上的经历,无一不透露着古怪。
首先是时间,在这片环境地形恶劣的荒原上,面临危机问题,面临物资问题,面临各式各样的自身问题和外界问题,别说是三个多月到达目的地了,如果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初跟陆攸契等人一起行动,在他强大的庇佑下,从郊外的火车隧道,走到城区,甚至还联系了周业楼来接应,众人都用了一个月多的时间,而他和齐运两人的独立行走,跨越大半个中国的距离,回到北边小小的村庄,为什么才仅仅用了三个月?他们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还是末日看不起他们二人,懒得理会?
其实,最简单的答案,就是他们压根没有达到村庄!
他们其实还在路上!
村里完好无损?一片祥和?怎么可能?末日的经历是做梦?想得太美好了吧。弥丫不存在?更加不可能!
在做梦的只能是他们。
少女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牺牲掉的,第三次末日,与其说是被陆攸契给镇压住了,还不如解释为是靠弥丫徒手打败了那只怪物,再由陆攸契善后,全城的数万人口才得以存活下来,不然等到救场的人醒悟,可能早就横尸遍地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存在?
齐铭拿起登山包里那个多出来的东西,在修长的手指间来回转动,反复观察——它是一个机关小方盒,但找不到打开的地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设计者为使用者准备的,压根就是一个死局。就像他们走向了这个如死局一般的假村落,却还在开始的时候毫不知情。
他想起来了,是江之幂在替弥丫收拾东西的时候,顺手把这个给了自己,说带着一起吧。
这是江之幂的东西!
齐铭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一直觉得城区里面的人是没必要防着的,大家一起抵抗了这么多场灾难,早就是出生入死过的伙伴了,甚至就在刚才,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哪怕自己这次真的是误入了“地狱”,也或许是因为运气不好,可现在看来,完全是人为——江之幂借着他们回家的由头,成功地将兄弟二人变成了实验物品,为她完成一项远途的工作。
他不知道江之幂到底想干嘛,但他知道,这个虚假的村庄,肯定而她脱不了干系!
以及,他现在必须立马知道,这个幻境究竟为什么会产生,又该如何离开?
想到这里,齐铭发现自己眼前的光线突然变得红彤彤的,猛地回头,只见祭祀节用的那座山,半边天都红了,灵巧的火舌席卷着土地上的枯枝树叶,“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和锣鼓声无限重合了起来,欢呼声变成了划破天际的悲惨求救。
齐铭拔腿就往上山跑去。
这样的气氛令他无比熟悉——灾难来得十分突然,毫无起因,毫无防备,基本上所有的人都会葬身其中,仿佛死神降临,地狱大门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