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觞藏在袖中的手,修剪圆润的指甲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他深吸了口气,半跪下身,平视纪凡道:“我不是不信,我是不敢信。不过,纪凡,既然我今天来了,我就是准备相信你说的一切,我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消瘦的容貌,依旧清俊淡雅,却孱弱的让人心疼,纪凡看着面前的楚凌觞,短短一年,却恍如隔世。蓦地,他出声问道:“如果,如果当初你能够坚定不移的信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们两败俱伤,都是在于不信任。若我现在说,我从始至终都爱你如命,你信不信?”
“我信。”
“你这里信吗?”纪凡的手贴上楚凌觞的心口,隔着一层衣服,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他望着他的眼,想看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信。”
纪凡望着他的眼睛,眼眶愈加红了。望了许久,他退了回去,靠着墙,低声叙道。“好,那我便告诉你一切。”
“当初,你我约定瞿城郊外相见,我去了,可是我在半路上被陈景轩拦住了,他用我母亲的命要挟我,若我去见你,他便派人放火烧了静慈庵。事发突然,我没有办法,只能在望楼眼睁睁的看你在雪里站了一天。那时候,我被他软禁在瞿城县衙,谁曾想,你竟然找上门来。你说,你是不是傻,带着林风和几个暗卫就敢闯到陈国的地盘来,我去花厅与你相见,陈景轩就在后厅听着,一旦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的命,我母亲的命,都没了。我不敢赌,只好忍痛决断。当时看着你离开,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楚凌觞垂下眼,当初他又何尝不是呢。
“你离开了,我被陈景轩带了回去,他给我吃了化功散,以莫须有的罪名唆使陈王把我软禁在府内。我找公主传过信,可是也没有回音。”
“你给我写了信?”楚凌觞惊讶道,若是当初他收到了那封信,他会去救他的。
“当初公主特地求陈王来看过我,我将信给了她。”
“我没收到。”
“呵,我想也是。但那是我能争取的唯一的机会了。”他未多说什么,楚泽覃如何,留待楚凌觞自己去判断。
楚凌觞闻言,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什么。
纪凡垂着眼,继续道:“后来,萧咏欢也就是现在的陈国皇后,她给了我解药,在陈王登基那天,偷偷派人将我放了出去。”
萧咏欢,楚凌觞记得,就是那个在玉泉街跟纪凡说过话的,当时他好奇让林风特地去调查了下。那个女子,是喜欢纪凡的。若是没有他,纪凡会娶妻生子,功成名就,过每一个成功男人应该过的日子。
“我逃出来后,就去了姑获山,但等我赶到的时候,静慈庵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我杀光了所有的守卫,还是没能救的我娘亲。后来我才知道,是她纵的火,因为她不想成为我的累赘。”
纪凡忍不住细细抽了口气,他闭上眼见到了躺在墓穴里了无生机的娘亲,有些说不下去。手背盖上了温暖,纪凡睁开眼,看见楚凌觞将手覆在了他手上,他仍是垂着眼,没有看他,可这一举动确实安抚了纪凡,他平复了下情绪,继续说道:“我亲手将娘亲安葬了,就来找你,中途有几次遇到追兵,只能硬碰硬。到了凉荆城外,遇到了一群西凉高手,领头的很厉害,我被他暗伤,落到了海里,幸好被打渔人救起,大难不死。伤好后,我来找你,被林风拦着屡次都没有成功,不得已,才入天外客,期望能够见到你。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楚凌觞听完,默然不语。他自然知道,过程肯定没有纪凡叙述的如此容易,这一路上,他经历了悲痛欲绝的至亲之死,经历了胆战心惊的逃亡奔波,经历了重伤落海,而他呢,他只会顾影自怜,觉得自己心如死灰,因一个误会对他不闻不问,残忍至极,他以前以为是纪凡绝情,到头来,真正绝情的只有他一个。
他攥紧了纪凡的手,难以想象,纪凡在经历这些的时候会有多痛苦,可是他却不在他身边,甚至把他丢在天牢三天,不闻不问。
他心中思绪万千,一开口,已是哽咽:“对不起。”
纪凡心中酸涩,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因他一句话,又红了眼眶。他说不怪他,但心里憋了这么久的委屈和伤痛如何能够自我消散,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他躺在墓穴里,抱着他娘亲的尸体,是何等的孤独绝望,当时,他真的非常非常想,楚凌觞能够在他身边。
但这些都在他的一句“对不起”中烟消云散了,他是他的爱人,他不忍心让他愧疚。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楚凌觞摇摇头,余光瞥见了他隐在袖中的手腕上的红绳子:“这是无净师太留给你的吗?”
纪凡轻轻抚了抚手腕,仿佛能够想象到他娘亲编织红绳时的慈爱:“对,她说她把此生所有的福泽都留给我,她会在天上陪着我的。”
“凌觞,我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纪凡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让楚凌觞有些恐慌,他知他二人这次是两败俱伤,身心具损,闻此,也是心中哀痛,道:“不会了,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