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有人对雷一达说这样的话。
常姗的态度微妙,似乎要借雷一达做这些自己不敢做的事;陈行方则作壁上观,同时还责备他这位老同学为什么没有早点迷途知返追随自己的内心;他爸妈完全不知情,只是单纯地希望他幸福快乐,此刻却也成了一种负担。曾经的同事朋友如今都不能信任,雷一达这一脚踏进未知,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迟到的客人,被所有人责怪自己知道的不够多不够早。
他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李凌超就是在这个时候,蜻蜓点水地吻了他一下。
雷一达想要追随这个吻,对方却已经离开。只是李凌超的手还扶在雷一达的颈边,拇指抚摸他下颌上的胡茬。
“我挺早就注意你了,基本每次演出你都去,几个朋友也都眼熟你。后来大海他们还因为这事儿一直嘲笑我。”
雷一达脑子缓慢地转动,思考“这事儿”是什么事,是否就是他以为的“这事儿”。然后,他慢慢地明白了李凌超那天看到他通讯带后突如其来的怒气。
看到雷一达因为这个吻已经有些傻了,李凌超胸口涌出一团开心。这几个月来他过得也并不容易,“耳膜的那个男粉”是他生活中的一点乐趣,此刻这个乐趣竟然活着跳跃成了一团生动的火。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他笑着问。
那位“乐趣”眼神沉静,声音沉稳:“雷一达。”
“好的。当然,你肯定知道我叫什么了。我带你进场景,在场景里说比较安全。”
李凌超的场景就是一间灰白色的房间,墙壁上刷了个最简单的浅灰色,有个沙发,沙发是深灰色的,地板是一些灰色的色块,李凌超站在雷一达的左侧,和雷一达建模的身高身材等完全一样,除了衬衫是蓝色。蓝色的衬衫像橡胶皮一样贴在他塑料般平滑的皮肤上。李凌超甚至没有多少表情细节,他穿过房间,坐在了其中一个沙发上,抬起手,房间正中就出现了一个镜像。
镜像里的画面现在是静止的,是一个女人。
“她叫张可心,多彩公司三个初始创业人之一。她本来在eur做场景构建,后来和六个同事一起辞职出来自己接活,她和其中的另外两个人提供了创业资金,因此成为了初始股东。这三个人中的一个在联邦政府的舆情监控部门有些背景和关系,因此给多彩拉来了很多项目。五年前政府注资,他们的公司正式改名成了现在的多彩。”
eur是当前世界范围最大的虚拟现实产品公司。镜像里的场景转变,显示了多彩公司的几个重要时间事件节点。这些雷一达本已有所了解。他点了点头,看向李凌超,等着新的信息。
李凌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查过。”
“好,那就进镜像吧。”
这出乎了雷一达的意料。他并没有看出来这个镜像是一个二级场景。李凌超站起来,将手臂伸入镜像中,镜像闪烁了一下,询问许可密码。
“他说你说我说你们不知道。us 1。”
这密码让雷一达张开了嘴。
“声纹。”李凌超解释,“就算你知道密码,换你来说也进不去。况且你连初级场景都进不来。走吧。”
李凌超向前迈了一步,雷一达跟了上去。在他正要进入二级场景的时候,整个房间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告警声。镜像直接关闭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雷一达迫切地看向李凌超,希望自己的眼神可以表达一些言语来不及表达的意思,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粗糙的模型。
“我绝对不可能----”
李凌超打断了他。
“不一定是你,先出场景再说。”
下一刻,雷一达在躺椅上张开眼。他并不适应这些,所以他花了几秒钟去适应现实世界的感官刺激。李凌超已经跳起来关上了房间的门,然后到旁边的服务器输入了几个指令。指令之后,房间里先是发出了那种电动卷帘运行的声音,然后雷一达看到了天花板四周正在下放的金属网。
雷一达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要跳下躺椅,被李凌超按住了。
“别紧张,就是个法拉第笼。我估计是有人在全网标记了你,你进网之后就会非自主地被接受数据访问。我之前为了保险起见,在进二级场景的时候设了一个完整的检测过程,就是最简单粗暴的那种,任何对外发送数据的尝试都会触发告警。”
雷一达还是很紧张:“什么意思?”
“有人监控你。”
“有人?”
李凌超叹了口气:“用你们的话说,你挂标了。”
雷一达安静了下来。他并不惊讶,他惊讶于自己的不惊讶。
“我以为常姗……”
李凌超摇了摇头:“如果说这么多年来我干的这些事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不要预设任何人的立场。你的同事可能也是迫不得已,或者只是系统行为。依我看来,你在几乎没有什么信息安全意识的情况下能顺利查了多彩,找到了我,就说明有人在帮你了。”
后知后觉地,雷一达明白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