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桐被陈彦突如其来的熟络搞得一愣,挑眉看向安祈。原本还坐在座位上的好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瞬移到了床边,他乖巧地取好了衣柜里的大衣,正准备给印桐披上,抬手的小动作却被逮了个正着,只得怏怏然递了过去。
“程铭雀。”他借着递衣服的功夫,低声念着方才少年的名字。
印桐琢磨了一下,敢情刚才那小子就是傍晚来的那只小麻雀。
按照安祈的说法,程铭雀年方二八性情洒脱,三年前入学,属于印桐当年的直系学弟。小麻雀进社团的时间比安祈早,和印桐的关系估计能牵扯到父辈的老爷子,所以搞不好这孩子还是所谓的“十一人”中的一位,当时正准备暗搓搓地和印桐他们搞事情。
可惜“当时”的事情印桐一点记忆都没有,程铭雀这一嗓子“印老大”,他一开始还真没反应过来在叫谁。
不过就表象看来,陈彦跟程铭雀关系倒是不错。
印桐一边抻着领子,一边踩上运动鞋去追着陈彦。
走廊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都在往天台赶。印桐连着爬了三层楼终于瞧见了陈彦的背影,正打算挤过去一探究竟,却被安祈拽着胳膊直接扯了回来。
“拉链,”金发的小少年眉头紧蹙满脸不满。
他伸手拽过印桐的衣服,猛地一抻拉链,力道大得差点夹着印桐的下巴,惊得他脑袋都往后仰了几度。
印桐长吁一口气,他说:“小朋友你可以啊,你这是不竭余力,找着机会想夹死我啊。”
安祈抬眼瞅了他一眼,没多说话,手从拉链上放下来就故作自然地去牵印桐的手。岂料摸了两遍都扑了个空,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是故意在躲他。
他憋了口气,气得眼睛里都泛开几丝委屈。印桐却乐得直笑,还伸手在他脑袋后边撸了一把。
“乖,未成年注意影响,没事不要拉拉扯扯。”
安祈别过头躲开他的手,垂着睫羽沉声反驳:“我成年了。”
印桐用手比划了下身高,他说:“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可跟三年后差远了。”
安祈从头上一把拽下他的手,这回不仅握住了,还干脆利落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说:“就算我未成年,这也是为了你好,天台风太大,把你吹下去就不好了。”
听过“风太大冻人”的,听过“怕你走散”的,印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牵手理由是“怕你被风吹跑的”。他琢磨着自己的体重,瞅着前面安祈的背影,被这番强词夺理逗得目瞪口呆,而后一路都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安祈也不回头,红着耳廓蹭蹭蹭地往天台上爬。屋顶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黑灯瞎火乌压压一片,印桐还没来得及瞅清楚谁是谁,就被一嗓子尖叫吓得打了个哆嗦。
别以为男生宿舍就没有音波攻击,有的大老爷们嗓子厉害着呢,分分钟给你吼出一版跑调的《我的太阳》。印桐抻着脖子向人群拥挤的地方望去,屋顶那头留了片空地,看样子就像有谁刚绷直了身体,顺风而下一头栽在了草地上。
就像他面前的这个男生一样。
他无意中被人撞了个踉跄,恍惚间回头,就看到那个穿着短t恤的少年已经站在了屋顶边缘。
……
跟着自己“梦游”的室友爬上天台的时候,董天天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小朋友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大概两年前的时候。彼时聂霜双小朋友刚上初中,正处于多思多想多实践的活动高峰,平均三天一提问两天一分析,基本每个小时都有新鲜事。
那阵子印桐刚被从废都里挖出来没多久,董天天正忙着乔装打扮刺探敌情,每天忙的头晕眼花,实在没工夫陪小朋友分析哲学。于是闻老师走马上任,按小时回答着聂霜双稀奇古怪的提问,他总能对那些“十万个为什么”做出精准诠释,仿佛生来就是个擅于胡诌八扯的洋葱引擎。
闻老师的在线教学董天天一百万个放心,结果某天他刚一回家,正打算歇口气,就听见沙发上一大一小两个学究已经探讨到了“生存”与“死亡”的意义。
他已经忘了这俩人当初的论点是什么,只记得聂霜双最后似乎是问了句:“倘若有一天,有人在我面前跳楼了,我应不应该去救他?”
那段时间社会风气低迷,每天都有几个饱受民间疾苦的壮士抛头颅洒热血。社会新闻一刷层出不穷,翻到哪都能看见几篇人间惨剧。
董天天记得闻老师没有丝毫犹豫,他当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视线离开光屏,看着聂霜双那张满是疑惑的小脸沉默了半晌,一字一顿道。
“应该。”
“可是不对呀,”聂霜双问,“万一他已经心灰意冷了呢我去救他,不就是我太自私了吗?”
闻秋笑了,他说:“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倘若你不自私地去救他,你寝食能安吗?”
聂霜双摇了摇头:“可因为一己私利去决定别人的生命,不是太过分了吗?”
闻秋拍了拍聂霜双的后脑勺,他指着桌上的杯子,跟懵懂的小少年说:“看好,”而后伸手猛地一挥,由着透明的玻璃杯连带着剩余的半杯水一起栽下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