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跟我说起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简?爱,先生。”
说完,我抬起头来,我觉得他是位身材高大的斗士,不过,那时我自己是个小不点。他的五官粗大、每个部位以及骨架上的每根线条,都是同样的粗糙和刻板。
“瞧,简?爱,你是个好孩子吗?”
我不可能回答说“是的”,我那个小天地里的人都持有相反的意见,于是我沉默不语。
里德太太使劲摇了一下头,等于是替我作了回答,并立即补充说:“这个话题也许还是少谈为炒。布罗克赫斯特先生。”
“很遗憾听你这么说:我同她必须谈一谈。”他俯下原本垂直的身子,一屁股坐进里德太太对面的扶手椅里。“过来,”他说。
我走过地毯,他让我面对面笔直站在他面前,这时他的脸与我的几乎处在同一个水平面上,那是一张多怪的脸呀!多大的鼻子,多难看的嘴巴!还有那一口的大板牙?
“一个淘气孩子的模样最让人痛心,”他开始说,“尤其是不听话的小姑娘。你知道坏人死后到哪里去吗?”
“他们下地狱,”我的回答既现成又正统。
“地狱是什么地方?能告诉我吗?”
“是个火坑。”
“你愿意落到那个火坑里,永远被火烤吗?”
“不,先生。”
“那你必须怎样才能避免呢?”
我细细思忖了一会,终于作出了令人讨厌的回答:“我得保持健康,不要死掉。”
“你怎么可能保持健康呢?比你年纪小的孩子,每天都有死掉的。一两天前我才埋葬过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一个好孩子,现在他的灵魂已经上了天,要是你被召唤去的话,恐怕很难说能同他一样了。”
我无法消除他的疑虑,便只好低下头去看他那双站立在地毯上的大脚,还叹了一口气,巴不得自己离得远一些。
“但愿你的叹息是发自内心的,但愿你已后悔不该给你的大恩人带来烦恼。”
“恩人!恩人!”我心里嘀咕着,“他们都说里德太太是我的恩人,要真是这样,那么恩人倒是个讨厌的家伙。”
“你早晚都祷告吗?”我的询问者继续说。
“是的,先生。”
“你读《圣经》吗?”
“有时候读。”
“高兴读吗?喜欢不喜欢?”
“我喜欢《启示录》、《但以理书》、《创世纪》和《撒母耳记》,《出埃及记》的一小部分,《列王记》和《历代志》的几个部分,还有《约伯》和《约拿书》。”
“还有《诗篇》呢?我想你也喜欢吧。”
“不喜欢,先生。”
“不喜欢?哎呀,真让人吃惊!有个小男孩,比你年纪还小,却能背六首赞美诗。你要是问他,愿意吃姜饼呢,不是背一首赞美诗,他会就‘啊,背赞美诗!因为天使也唱。’还说‘我真希望当一个人间的小天使,’随后他得到了两块姜饼,作为他小小年纪就那么虔诚的报偿。”
“赞美诗很乏味,”我说。
“这说明你心很坏,你应当祈求上帝给你换一颗新的纯洁的心,把那颗石头般的心取走,赐给你一颗血肉之心。”
我正要问他换心的手术怎样做时,里德太太插嘴了,吩咐我坐下来,随后她接着话题谈了下去。
“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我相信三个星期以前我给你的信中曾经提到,这个小姑娘缺乏我所期望的人品与气质。如果你准许她进罗沃德学校,我乐意恭请校长和教师们对她严加看管,尤其要提防她身上最大的毛病,一种爱说谎的习性。我当着你的面说这件事,简,目的是让你不好再瞒骗布罗克赫斯特先生。”
我满有理由害怕里德太太,讨厌她,因为她生性就爱刻毒地伤害我,在她面前我从来不会愉快。不管我怎样陪着小心顺从好,千方百计讨她喜心,我的努力仍然受到鄙夷,并被报之以上述这类言词。她当着陌生人的面,竟如此指控我,实在伤透了我的心。我依稀感到,她抹去了我对新生活所怀的希望,这种生活是她特意为我安排的。尽管我不能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我感到,她在通向我未来的道路上,播下了反感和无情的种子。我看到自己在布罗克赫斯特先生的眼睛里,已变成了一个工于心计、令人讨厌的孩子,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弥合这种伤痕呢?
“说实在,没有,”我思忖道。一面竭力忍住哭泣,急忙擦掉几滴泪水,我无可奈何的痛苦的见证。
“在孩子身上,欺骗是一种可悲的缺点,”布罗克赫斯特先生说,“它近乎于说谎,而所有的说谎者,都有份儿落到燃烧着硫磺烈火的湖里。不过,我们会对她严加看管的,我要告诉坦普尔小姐和教师们。”
“我希望根据她的前程来培育她,”我的恩人继续说,“使她成为有用之材,永远保持谦卑。至于假期嘛,要是你许可,就让她一直在罗沃德过吧。”
“你的决断无比英明,太太,”布罗克赫斯特先生回答。谦恭是基督教徒的美德,对罗沃德的学生尤其适用。为此我下了指令,要特别注重在学生中培养这种品质。我己经探究过如何最有效地抑制他们世俗的骄情。前不久,我还得到了可喜的依据,证明我获得了成功。
我的第二个女儿奥古斯塔随同她妈妈访问了学校,一回来她就嚷嚷着说:‘啊,亲爱的爸爸,罗沃德学校的姑娘都显得好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