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祥仲巴杰已经年过六十,但仍旧中气十足,见李承宏被吓得一副惊慌失措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尽量将语气放平和了,指着殿内座榻让他坐下。
“天子不必如此紧张,外臣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这世间人心险恶,现在别看那些人都当起了缩头乌龟,然而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就会不知有多少人从暗处跳出来,狠狠的咬上一口。”
说到此处,玛祥仲巴杰特地顿了一顿,看着李承宏的反应,好像是在故意观察他的反应。
“当了天子就不能再有普通人的悲悯和软弱,一切具有威胁的人都要斩草除根,一防患于未然,就算只有潜在的威胁,也要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如此不厌其烦的说话,在李承宏看来,这个吐蕃大相与以往迥异不同,更是吓的不敢出一下大气,只唯唯诺诺的表示愿意一切都听凭安排。
“天子也不必畏首畏尾,外臣的精力毕竟有限,不能一手处置所有的政务。恢复长安秩序,恐怕还要靠你们自身……”
这话落在李承宏的耳朵里,不由得使他怦然心动,难道玛祥仲巴杰有意放权?
李承宏虽然资质平庸,但也很有一个提线傀儡的觉悟,知道自己当下最不该做的就是争权,否则别说权力到不了手,只怕还会有性命之忧。鬼才知道这位吐蕃大相是不是在试探自己的真实想法。
一念及此,李承宏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又站了起来,弓着身子表示自己德望浅薄,能力不足,难以胜任。
玛祥仲巴杰乃吐蕃雄才,岂会看不透李承宏的这点小心思?知道他想岔了,但也不提醒,只嘿嘿一笑。
“小赞普就住在兴庆宫里,天子有暇去看看外甥吧!”
闻言,李承宏又犹豫了,他在揣摩着玛祥仲巴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去见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外甥赤松德赞。
这倒是李承宏想多了,玛祥仲巴杰的确有意让李承宏去见一见吐蕃年少的赞普,但根本目的却不是让他们叙甥舅之情,而是让这位大唐天子加深认识,现在的吐蕃究竟是谁一言九鼎。
当然,玛祥仲巴杰的目的不仅仅如此,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出于更深层的目的使然。进一步的震慑这位新晋登基的大唐天子,接下来才好将部分权利移交过去,好让他乖乖的做一条听话的獒犬。
看着李承宏谦卑的背影,玛祥仲巴杰只觉得无限满足,堂堂天可汗的继承人都要在自己的鼻息下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这些在数年之前可是想都不曾想过的。
“长安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玛祥仲巴杰叹了一口气,他的确有意长居长安,但也清楚吐蕃的根基在高原上,就算他不想走,麾下的将士们也会想家的。所以,这才是他面对的最大的烦恼。
“大相,杜万全到了,是否唤进来?”
“快请!”
听着杜万全到了,玛祥仲巴杰又来了精神,刚刚的那一点意兴阑珊全然不见,正襟危坐。
不多时,杜万全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行的却已经是君臣之礼。而玛祥仲巴杰也坦然受之,他的心底里是十分受用的。
“大相可是在为去留之事烦恼?”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吐蕃人和草原上当初的突厥人一样,只将中原大地看做一个巨大的仓库,杀进来便予取予夺,然后带着满满的战利品绝尘而去,返回家园。
哪怕他们已经攻下了这世界上最繁华璀璨的都城,依旧没有将其据为己有的念头,如果有足够的能力,他们甚至于将整座长安城搬回吐蕃去,也没有留下来取而代之的念头。
然则,吐蕃最有权势的人偏偏就产生了这种念头,而杜万全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长安是唐朝百年下来的精华所在,如此轻易的就放手,岂非糊涂之举?”
杜万全是个深谙张弛之道的人,此时也不急于表露自己的看法,只顺着玛祥仲巴杰的话说道:
“既然不想急于离开,大相不妨便在长安住上个三年五载,将来再看时局变化以做应对!”
玛祥仲巴杰忽的目光一凛,直直的盯着杜万全,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只说,留在长安,关键在于何处?”
殿内的气氛陡然紧张,如果是李承宏恐怕早就汗透重衣了,但杜万全不是李承宏,他是在官场上和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的老油条。
“如果大相要长久留在长安,必得先下潼关。否则,长安门户掌握在他人之手,便相当于一柄利刃日日悬在头上。”
“说得好!”
玛祥仲巴杰猛的一击掌。不过,杜万全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是让玛祥仲巴杰吃了一惊。
“拿下潼关还只是个开始,如果打算彻底剪除那些长安明面上或者潜在的威胁,必须东进洛阳,打败秦晋的神武军。到那时,唐朝两京尽在大相之手,大相便是登基称帝又有何人敢说半个不字呢?”
“住口!”
突然,玛祥仲巴杰却一拍面前条案,制止了杜万全的话。
“我忠心辅佐小赞普,又岂会做出这种不臣之举呢?”
杜万全嘿嘿一笑,他早就看见了,玛祥仲巴杰虽然拍案喝止,但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怒意,所以放心大胆的说道:
“这有何难?赞普依旧是吐蕃的赞普,大相来做这天下之主,以天可汗之尊号令四夷,岂非……”
满脸的谄媚笑容,杜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