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开枪打死的,不是野猪,而是流浪在观音台多年的疯子“李白”!这个擅长吟诵古诗的可怜的流浪汉此刻匍匐在地上,脏兮兮的脸侧向一边,后背上是三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热乎乎的鲜血。王梓明看到惨象的一瞬间,脑袋里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失重了似的一阵晕眩。这是在做恶梦吧?肯定是梦,不是真的!他恢复意识后首先这样想。他抬头看看天,天空瓦蓝瓦蓝,一只矫健的雄鹰在头顶盘旋;又低头看看地,大地稳的就在脚下,山川河流树木,真真切切就在眼前。原来这不是梦,是真的啊!王梓明在心里痛苦地叫道。他转过身子去看失手杀人的江总,不由得又惊叫了一声。此刻的江总已经完全卸去了伪装,眼镜和口罩都抓在手里,露出了一张真实的脸。王梓明刚刚经受猛烈冲击的心又被冲击了一次,声音都变了,惊呼道,啊呀江总,原来您是
江总的脸色虽然还惨白着,但目光已经恢复了镇定,不能不说他有极好的心理素质。他抬手打断王梓明的话,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异常冷静地说,梓明,你放心,没你的事。我闯的祸,我负完全责任。这个人被我打中了后心,已经没救了,咱也用不着再送他去医院抢救。你带手机了吧?帮我报个警吧,我给他抵命。
王梓明没有去摸手机,而是半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那张熟悉的,威严的脸。忽然,他做出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个动作:他猛地伸手夺过江总手里的枪,朝着地上那具已经不动了的尸体抠动了扳机!哒哒哒!清脆的枪声再次回响在寂静的山梁上,近处几棵毛栗树干枯的叶子刷刷落下。一群山麻雀被惊飞起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呼啦啦飞往南边山梁上去了。而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在子弹近距离的冲击下只是略微动了动,好像射中的不是人,而是一袋沙子。
江总被王梓明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他上来抓住王梓明手中的枪,怒喝一声,梓明!你疯了?!
此刻的王梓明,不但没有疯,相反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他甚至对江总挤出了一个笑容。他手上加了把力气,把枪完全抢在自己手中,用出乎意料的平静语调说,江总,你看到了,枪在我手里,这人是我打死的,与你有什么关系?该抵命的是我啊。
江总闻听此言,睁圆了双眼,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王梓明,好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冬日的深山里,四处并无人迹,耳畔只有画眉鸟的啼叫声。一个上了些年纪但身体结实,个头不高的男人站在山梁上的栗树丛中,直直地看着对面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那男子背上背着一支枪,手里还端着一支,枪口还在冒着硝烟。在他们脚下四五米远的白草丛里,隐隐能看到一些破棉袄的棉套,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那里躺着一个人,一个早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人。李白的诗曾经被他反复吟诵,但已经于今天中午成了绝唱。这是一个平凡的周六中午,一切似乎和上周六没有什么不同。但在荒无人烟,百草枯萎的观音山上,一场血腥的意外,正在改变着两个男人,不,三个男人的命运。
主角现在已经由江总变成了王梓明。他老练地关上冲锋枪的保险,一扬手把枪背在肩上,面带微笑,极其从容地说,走吧江总,我们下山。今天又让你白跑一趟,除了那只野鸡,什么也没见着。江总回头看了看那丛白草,脚步迟疑着说,开玩笑,人命关天,怎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王梓明哈哈笑了一声说,什么人命?江总你不要开玩笑,我这人可是胆小的很。说着,迈开步子往山下走。江总只得跟了上来,走了一段,不放心地问,梓明,那人怎么办?王梓明说,放心吧,我会找自己人来处理的。这山里被野兽咬死的人多了。江总吧嗒了下嘴,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两人下到山谷里,远远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的叶菡,正朝着这个方向张望。江总紧走几步,对走在前面的王梓明说,梓明,这件事有恩后报。王梓明没说话。叶菡站起来迎着他们走过来问,没打到野猪吗?我听见你们开了好几枪啊。王梓明沮丧地说,咳,别提了,连根猪毛都没见着,我空放了几枪过过瘾。叶菡呵呵笑道,你俩呀,就是没那运气。说着,猛看到江总去了伪装,赶紧说,江总你戴上口罩吧,你不是对冷空气过敏吗?江总想笑的自然点,但还是不太自然,说,走热了,就忘记戴了。说着戴上了口罩和墨镜。叶菡可能感觉出哪里不对劲,看了一眼王梓明,王梓明说叶局长饿坏了吧?走吧,正宗的土鸡已经炖好等着咱们啦。叶菡说,别说了,再说口水都出来了。我还真是饿了,估计你俩肚子也咕咕叫了吧?王梓明拍拍肚子说,那是肯定的。江总却说,呆会下山你俩先吃饭,我有点急事得尽快赶回省里。叶菡刚想挽留,王梓明朝她丢了个眼色,她就会意地改了口说,江总你有事的话就先回去,改天再来好好招待你。
江总果然没在观音台吃饭,急急忙忙上车走了。王梓明和叶菡要送他到高速口,他坚决不让。车子走出十几米,又停了下来。王梓明跑过去,江总摇下玻璃低声说,买副好棺木厚葬,多少钱我拿。王梓明说,江总你别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你要是信得过我,以后就别再提这个事了——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江总点了点头,开车走了。
梁子和田嫂向来以最高规格招待王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