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回当下,次日是二月初一。大清早上,两名随侍官传令殿前,闻於野受召前往西宫殿为容妃候诊把脉,他前脚刚迈出了门,关慎争便入了他的住房收拾床榻。简易的木板床不知怎地松弛了很多,摇摇欲坠,好似是被人给反复晃动导致的。
将窗户开启,冷风灌入,散去屋中奇怪的异味。关慎争发现被褥不翼而飞,他四下寻找无果,弯下腰探入床底,果然找到了被褥软枕。他那时还小,不知内在含义,於是摊开一看,真相如现眼前,瞬时一目了然。
昨日深夜,敬帝在万籁俱静之时,来过了。宫妃身重奇毒又兼之有孕,说是不喜男风,嫌他不够软绵磕手,明明有佳丽养在禁闼,敬帝的床笫还是寻了闻於野来伺候,留了一床染上血迹斑斑。
闻於野,为情献身,为爱剔骨,你说你可悲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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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闻於野去而复返,只大约半个时辰的光阴,与他同行还有敬帝派遣的太医一名。徐姓太医,姓徐名桓,二十有八,七尺男儿,敬帝亲信。他一手世家独传的金针法有起死回生之效,貌相生得是眉横额阔,高大如山,有三分凶相,心思却比之女儿还要体贴慎密,愚笨不擅口舌之才,性情温吞易处。
在宁安殿,梅树枝桠下。“神医未受听天子官职,下官只得以神医为称,请勿怪责。”他行礼毕,只见目光炯亮,闪动著一片赤诚,如此恭敬谦道:“闻神医,徐桓奉陛下旨意协助神医,日後一年归神医下属,下官虽才疏学浅,但也尚可处理琐事,晒药炼丹应不在话下,还望神医不弃,多加差遣。”
闻於野不耐烦地把手摇摇,说:“你少给我打官腔,什麽才疏学浅,这套说辞有意思麽?你们北州徐姓医学世家,九代单传留你徐桓一根血脉,少年行走江湖,悬壶济世,後入宫为朝廷效力,这些你都当我不知道?”
徐桓是个老实人,他瞪大双眼盯著闻於野,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惊讶,脱口就问道:“知道得这样清楚,你到底是谁?”闻於野笑了笑,抬手拍了一拍他的肩膀,这举动就像相识多年的朋友那般,有著安慰人心的温度,说:“徐桓,我来时路过你家门,见过你七旬老母。她身体康健,让你不必挂心,并托我转交几句话,说是去年梨树结果,她择了半筐,不料没等到你归家。後面全烂了去,可惜极了。知道你公务繁忙,但年已二十有八,劝你早日成家,承继香火。”
“你见过我娘?”徐桓惊呼一声,霎时之间简直无法言语了,默然听了闻於野的话,想起家中年迈的老母亲,不由得疼红了眼眶,伤心道:“我不孝,没承欢她老人家膝下,她一定很失望。”听这话,闻於野大笑起来,他笑得咳嗽了几下,毫不客气地往他头上砸了一个爆栗,复才说道:“入宫为臣,侍候君侧,保龙体安康是在保天下万民福祉,这比之行走江湖布药施针而言,是大仁和大义。有子如此,门楣光耀,令堂有什麽好失望的?你看起来很傻,还真是傻的啊。”
徐桓的腰背笔挺,他目不转睛地望著闻於野,半晌之後,他往後退三步,极郑重地行告别,礼毕便毅然转身出了殿外,只见健步如飞,没有一毫踌躇。他未置一词,出殿门直奔自己住处,整理便装,今後也搬入了宁安殿居住。
宫廷之中,几时有过这等人物?何谓推心置腹?闻於野,你是什麽心思对生人说出了这话?这一席当由知己所说的话。
这个爽朗率性的人,这嬉笑表象下的明理正气,只见真诚,不见谄媚,一身风骨,傲欺冬梅。徐桓的心眼很单纯,他不管闻於野的来龙去脉,不管两人上下隶属,只会坚定地认识到,闻於野这个朋友,他徐桓交定了!
宁安殿,此後既是住处,又是医局。徐桓的到来,带了大量的上等药材,省去了闻於野四处翻药的麻烦,食材今後也由宫婢送至殿外一里处。一位通天大盗至此绝迹宫闱,再见不得那英俊身姿,敲碎了不少宫婢芳心,淌了满地相思。
有一日,关慎争用麻绳在扎闻於野的木板床,主人却翘著腿在磕瓜子,等到他辛苦扎绑完了,才吐了一地瓜壳,说:“皇帝昨夜不小心摇下床去了,摔得极好看,可就是气得脸色发青。我猜,今午後应该会差人送新床过来。”
徐桓在备午饭,他除了医术外,其他方面确实愚钝得可以,听了闻於野的话也不觉暧昧,直到夜半三更,他在看医书,而皇帝孤身入了宁安殿,夜宿了对门闻於野的房间。房内火熄灯灭,他想了很久,才有点明白。於是,徐桓呆在庭院里,一整夜都没动过。
第二天关慎争兜头泼他一盆冷水,徐桓才哆哆嗦嗦地回了房间,钻上床板蒙头就开始大睡。原来,闻於野那般有玲珑心的人,怎麽看也不像是会雌伏的人,看起来不傻,竟也会是傻了的人。
真是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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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月色皎洁,梅花几枝,有梅香隐隐浮动。徐桓在屋内参悟人的周身经穴的玄妙,他想事一向对很入神,对周遭一切就失去了注意了。关慎争还在练功,闻於野见他不过数日,就将他一套剑法武得有模有样,很有些许意得志满,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一年的时间,我在旁提点,慎儿应该也能有小成。这个孩子,目不识丁,一个字都不认识,还好记性绝佳,过一次而永不忘。口诀只有三十句,它奇就奇在,只要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