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君是真心疼爱……虽然疼爱这个词有些微妙;而对将她许配给顾雪君这个傻子的父亲,她也充满敬爱。
试问,一个接触过新潮思想的年轻女子,面对自己从小要嫁给一个傻子的命运,有可能会坦然接受么?如果接受,当初的宁织月便不会逃去国外。如果说是因为重生,那可见宁织月在上一世死前必然发生了什么。
这是第一个疑点。
虽然意沧浪看着对宁织月似乎十分不满,但他却也认可她是个当真温柔的女子,修养极佳,个性中既存有接受新思想后的坚持主见,又不乏传统大家闺秀的温雅,她的敬爱并非愚孝,愚孝便不可能想方设法婉转地要“将无知的雪君救出火坑”。
而从宁独秀这个当父亲的角度来说,他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地散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定然是耳闻目濡、言传身教。
可废了心血教出来的女儿,还是独生女,就这么舍得摧折在一个傻子身上?所谓的君子重然诺,然而宁独秀若当真是不知变通的腐儒,又如何能带着宁家在大浪淘沙中落地生根。意沧浪观察日久,自然能看出对方并非是当真榆木脑袋。
再加上顾雪君和宁织月仅仅一年的年龄差,和顾雪君脑海中残留的对宁织月最早的记忆便是她六岁的模样,不难拼凑出了整个真相:
顾雪君出生时被脐带困住窒息过一段时间,依照现如今的医学手段,自然检测不出对他脑部到底有什么损伤。是以宁独秀大约抱着一丝希望,在顾雪君还未显出脑部不可挽回的缺陷时,便以为他只是发育得比常人慢些,并非无可救药,从旁支过继来了一个女孩完成那个婚约。至于为什么不是自己生下一个——
按理说,这时候稍微换做另一个冷眼旁观之人,便也知道是一来宁独秀怕是舍不得,二来他孤寡一人至今,不是隐疾……还有什么?
然而意沧浪却只是呵呵一笑:这有何难?他的阿卷在这世上,绝不可能爱上除他以外的人。即使他没有了记忆,改变了形容又如何?!
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本不用考虑好么。
换句话说,因为有顾雪君,才有宁织月。
“……所以你是认为,现在的宁织月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真相,因此才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六六说道。
“不。”意沧浪轻笑道,“未必接受,最多只是不再怪阿秀罢了。”
阿秀什么的,你敢对着主人说出口吗?
六六暗暗翻了个白眼,有些鄙视,然而心中再多鄙视,它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分毫,只将这串数据流塞回垃圾桶,嫩生生地应下。
宁织月完成学业回国的消息渐渐传开后,岳省的上层社会中不知怎的,悄悄流行起了举办宴会的一波潮流,纵然到了宁独秀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必再做什么迎合,却他毕竟不是身居大内深居简出,无论政商,总有些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们若是来相邀,便有些难以推拒了。
宁老板去参加了几次,没多久却意兴阑珊了——怪道怎么忽然如那灯红酒绿的不夜城般歌舞升平呢,原是盯上了他那个唯一能继承家财的独生女。
别说现在,便是以前,宁独秀也不会答应。只是这些事也不得不迫使他正视起女儿的将来,不能继续再逃避下去。婚姻什么的另说,当初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下去,宁老板如今悔断了肠子,却丝毫不敢提出来。
——雪君千好万好,万一织月受了情伤之后想不开,当真接受了那个婚约,那不就翻车了么?!
没错,宁老板也并非对宁织月与慕容烨的种种毫无所知的。
再者说婚姻也不是女子的全部,宁老爷既然肯从小送织月念书,出国,便也不是什么真正迂腐之人,那些如今风行的新潮思想,在他看来虽然有些太过激进天真,却也未必全然无可取之处。
比如说追求真爱是人生来的权利什么的,咳咳。
同样的,关于女子不应仅仅囿于后院的方寸之间,为夺取男人的注意力而活,这点宁老爷也颇为赞同。
宁独秀思来想去,终究对女儿存着一份歉疚:“要不然,慢慢让织月接触些杂事,见的多了,自然眼界也就开阔了。”
他心里这么琢磨,一抬头看见顾雪君百无聊赖地仰面躺在自己膝上,抓着自己手指翻来覆去的顽,忍不住无奈地点了点他脑袋。
“诶呦!”顾雪君吃痛地喊了声,无辜地睁大眼看他。
宁独秀道:“我这心里头桩桩件件都牵绊着你,你倒好,万事不干心!”
顾雪君也不知有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定然是没有的,他只在阳光底下懒洋洋伸了个腰,手到半路,忽然一转圈住宁老爷的窄腰,声音里还带着些午睡刚醒的鼻音似的:“那所以叔叔心里一直都在挂念着雪君?这不是很好么!”
宁独秀唉唉叹口气,无奈却又认命,刚要再说话,却忽然看见外头宁织月坐车回来了,顿时便觉得自己那被顾雪君枕着的双腿有些僵硬。
……看来真得尽快给织月找点事情做了。
宁大老爷心里头已然有了决断,却不知道在自己不曾注意的地方,怀中的男孩悄悄往那边瞥了一眼。
“宁织月已经按照我们设想的那样重新见到了慕容烨,果然就如宿主你猜测的那样,从见到他之后,宁织月的生物波状态就始终维持在高度兴奋……哦,她答应慕容烨会帮忙询问母校教职,但同时她好像还有些特别的动作。”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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