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例外全被挂断了。
打表器的价格没有受停滞不前的车流影响,持续不断地往上跳。
数了数前面的车辆,卫宇不顾司机师傅的烦躁不满就付钱下了车,在车流里一路狂奔去了北站。
许明昭瘫坐在北站候车厅的空闲座椅上,手机只剩20的电。
他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又用口罩把整张脸蒙上了,正值换季流感,帽子和口罩人手必备,他的模样不显突兀,却也硬生生地把他和其他人隔离开了。
他挂掉了许多电话,家人的、卫宇的。
他想保存一点手机电量,家人的电话不接也知道是劝解他要振作,要节哀顺变,要向前看。卫宇的电话也许是问他具体在哪,或是有事来不了。
来不了也好,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待够了,就想回去了。
突然被叫回家参加爷爷的葬礼让他一时无法转换情绪。作为长孙,他在老家和爸爸守了一整晚的夜。似乎是刺激过大,尽管一夜没睡他第二天仍然很精神。
精神地看了一天僧人的诵经作法,木鱼声、经文、亲戚拿着花束喋喋不休的慰问和哭声糅杂在一起,听得他混沌不清,恍恍惚惚。
又精神地吃了一天的酒席。酒席上的亲戚多数安慰许明昭,他爷爷八十多岁了,也选了一种最安详的方式——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是件好事。
他想逃离那些人群的嘈杂,原来只不过是投身到了另一群嘈杂。
候车室里人声鼎沸,车站广播的寻人启事、失物招领、列车晚点,没有停过,他觉得是时候打电话给卫宇了。
头顶却被一阵阴影覆盖,眼前出现了那双熟悉的鞋。
大汗淋漓的卫宇双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许,许明昭,我来晚了。”
他坐着抬头时,卫宇很近。
卫宇环顾人声鼎沸的车站,没有见到许明昭的身影。
戴着口罩的人模样大多相同,在他差点失智要去广播站让“许明昭”这个名字响彻整个车站之前,他看到了相识的侧脸。
许明昭微微抬头又迅速沉下,帽子在抬头的瞬间往脸上打出一层阴影,却偏偏略过了肿胀的双眼。
许明昭的衣服皱在身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整个人的巨大难过和失落却漫延在空气里。
卫宇凝视着那颗泪痣,跑到了许明昭跟前。
然后,是许明昭勉为其难的笑:“我都捂成这样了,你还认得出啊。”
卫宇喘地说不上来话,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眼下方。
卫宇视力不差,许明昭的眼睛,总是很好认的。
许明昭站了起来,掏出手机,借着苟延残喘的电量,自拍了一张和卫宇的合照。
照片里卫宇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也没看镜头。
许明昭把合照发到微信群里,群名是毫无创意的“相亲相爱一家人”,附上一段语音:“爸妈,我室友来接我了,你们别担心。”
他看着卫宇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先把所有的事全说了。
“爷爷去世,回了趟家,忙了三天。爸妈怕我状态不对,执意要送我回来,我说你来车站接我,他们才作罢。突然叫你来,真不好意思。手机快没电了,才把你的电话都挂了。”
“嗯。走吧。”
卫宇没做饭,许明昭说去楼下的快餐店“将就着吃”,吃完饭,太阳已经落山,两人在路灯的照耀下一路沉默地走回了住的地方。
许明昭把手机插上充电就去冲澡,卫宇忙着收拾餐桌上的工具和纸屑。
许明昭从浴室出来时,卫宇坐在长沙发上玩手机,他便瘫倒在旁边的豆袋沙发上,点开了家庭群里的未读语音。
音量在车站因为人声嘈杂调到了最高,浑厚的中年男音从他手机里炸了出来。
“明昭!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妈和我都在担心你,快点回个电话!”
“明昭啊,爸知道你难过,爸也难过,可是你这样,爸非常担心。你妈刚才又哭了,你给她打个电话,我们好好聊聊。”
“明昭,手机开机后尽快打个电话回来,我们等你的电话,多晚都行。”
许明昭把手机音量划到最低,卫宇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你爸妈,很关心你。快打电话给他们吧,我去洗澡。”
许明昭打了个电话回家,和爸妈解释了手机没电,在各类的询问中故作轻松镇定。
讲得差不多,他余光瞥到卫宇洗完澡倚在浴室门口,似乎在犹豫留在客厅还是回房间。于是他催着爸妈把电话挂了:“爸妈,我真的没事了,你们早点睡吧,这几天你们也挺累的。”
挂完电话后,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他突然觉得很轻松。卫宇默默绕到他身边的长沙发坐下,他看不见卫宇的表情,也不知道卫宇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直盯着客厅那条狭长的日光灯管,让刺眼的光不断刺激自己前几天哭到干涩的眼睛,妄想能再挤出几滴泪来。
卫宇往墙壁上伸手,关掉了所有亮着的灯。
他眼前剩下了灯管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影,他闭上了眼,不太想动。
“卫宇,你来我旁边吧。”
“我正坐在你旁边的沙发上。”
“躺过来,我现在迫切需要感受到,有个人在我身旁。”
“豆袋太小了,躺不下。”
“双人的,躺得下。”
“我们都高,躺不下。”
许明昭不说话了,只是轻微往边上挪了挪,黑暗里,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