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问:“云兮,什么时辰了?”
云兮一顿,回到山中后他们便不再计时,但也没有多想,看了一眼外头天色,答道:“约莫快要巳时了。”
应周便弯起眼角,从床上下来,道:“许博渊快下朝了,我去前面等他。”
云兮愣在原地,“山……山君?”
“嗯?”应周对她笑,一如从前的两千年间,“阿鸾应该也起来了,不知今日早膳会是什么。”
神魂碎裂,不仅法力几乎全无,记忆烨倒退回了与嗣同那一战之前,只停留在尚好的时候,将后来的一切别离苦恨全都忘却,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爱笑温和的应周。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他许博渊已经死了,同样的痛苦,怎么忍心让他再经历一次。
忘了也好,至少最后这段时间,希望他能开怀度过。
敖渊道:“所以你是希望我扮成许博渊,陪在他身边?”
“是。南灵仙君说他……最多不到一个月,”楼琉衣哽咽数次,“求龙君成全。”
没办法拒绝。
既是无法拒绝楼琉衣的长跪不起,更是没有办法拒绝心底微妙的渴望。
想要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模样,想要知道从前的应周是什么模样,想要知道被应周爱着的另一个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云兮带着应周回了人间。
昔日的昱王府依旧在,早已没有了主人,下人亦换了一波又一波,无数次维缮后亭台水榭,一切如故,只是物是人非。
皇帝慷慨答应借出王府,敖渊换上朝廷官服走进卧房时,应周还没有醒,衾被下隐约可见单薄身躯,比上一次见到时又瘦了一些。
蜷缩着的白猫自他身旁抬起头来,金黄双眼看了敖渊一眼,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倏而化为白发少年,抿着唇像是有话要说,可是最终还是咬牙咽了回去,错开目光轻声道:“才刚睡下,别叫他,估计晚上才会醒。”
敖渊点头,少年推门走了。
如果是许博渊,会如何做。
他想不到,因为他不是许博渊。
外头暖光打入如意形状的窗柩,照在地上,投射出方方格格的形状,照亮半空中的浮尘,王府中寂静一片,唯一入耳的是应周轻微到几乎没有的呼吸声,敖渊坐在床沿,看着衾被下露出的半张侧脸,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只是一瞬间他便收回了手,应周的皮肤很冷,冷得他指尖发麻。
为什么会这么冷?
他会觉得冷吗?
如果是许博渊,应该会想要让他暖一点。
敖渊蹙着眉,掌心重新贴在了应周脸上,直到将那寸皮肤捂热才放开,为应周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打算起身去外间等,然而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应周睫毛轻动,睁开了眼。
他看清坐在了床边的人,眼中亮起明亮而清澈的光,抓住了敖渊顿在被沿的手,弯起唇角笑,“你回来了啊。”
手也是冷的。
“嗯,回来了。”敖渊反手握住他,扣在自己掌心里,“再睡一会?”
应周如今虚弱,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昏睡,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延长一点时间,楼琉衣叮嘱过他,要让应周多睡。
“是还有点困,”应周闭了闭眼,“你今日还有事么?”
敖渊拇指摩挲过指上因为瘦而分明的骨节,“没有事,就在这里。”
应周笑着道:“那陪我睡一会。”
“……好。”敖渊脱掉鞋袜上床,和衣在他身侧躺下,“睡罢。”
应周却往他身上靠了靠,这才安心闭上了眼。
敖渊不敢动,应周的侧脸就在他肩膀边上,保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他想应周应该已经睡着,才敢侧过身去,与应周面对面。
应周蜷着腿,双眼闭着,眼睫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投下剪影,他看起来好了一些,脸色不再和上次分别时一样惨白,唇上也有了一些血色,是因为心情变好了吗?
原来从前的他笑起来是这样好看,千年前曾远远见过一次,如今近看更是直观,真当是无人能够抵抗的好看。许博渊爱他什么呢?爱这笑容么?若是爱这笑,他似乎也能做到。
敖渊从上而下看着,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冲动——
他的身体在这一刻脱离了控制,低头,在应周眼睑上落下一吻。
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行为惊讶,应周忽然睁开了眼,笑着仰头,自然而然在他唇上一碰,眼中明亮如坠星辰。
“晚膳想吃醉虾。”
“……好。”
应周便又闭上了眼,向他靠近一些,将额头抵在了他肩上。
敖渊浑身僵硬,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心中的惊涛骇浪更多的是因为刚才那两个吻,还有些微的,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满足。
为什么会满足?
他明明不是许博渊。
他只是……
他为什么不是许博渊?
睡到傍晚起来,楼琉衣化成许婧鸾的模样,三人一桌,吃了一顿晚膳。
厨子是宫里来的御厨,敖渊辟谷多年,不知人间口味,只是见应周没吃几口,与楼琉衣对视了一眼,楼琉衣替应周剥了一只虾放进碗里,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唔,”应周放下筷子,“是换了厨娘么?与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楼琉衣一愣,立刻看向应周身后的云兮,云兮接话道:“是换了一个,山君回山中养伤那段时间里,厨娘年纪大了,告老回家了。”
应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