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头小字,写了足足十二个名字,他只看了前面五个,就猛地将那纸按在了桌上,“咚”得一声巨响。
侍卫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头垂得更低,“世子息怒。”
纸张被掌心大力揉皱,许博渊闭上眼,深呼吸几息后睁开,“替我向戴相道一声谢……”他顿住,改口道,“不必了,我今夜过去一趟。”
侍卫走后,他将那张纸展平,看至最后一行。
韦昌德。
谢臻。
吕钰。
……
昱王府早已削无可削,皇帝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打压自己,拿捏许婧鸾和他的婚事就是最有效的手段。名单上十来个人,皆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有几个比之许璃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皇帝不与自己提半个字就列下这一行名单,已经可以说是全然不顾叔侄之间的血脉情分。若非刘阁老提前告知,待皇帝御旨赐婚时他真当是措手不及,届时许婧鸾又该如何是好?
入夜,街上更夫敲过亥时二更,许博渊一人一骑,绕开巡防人马,至戴峥府中。
门童引他至内院书房,等着他的却不仅戴峥一人。
年轻男子白衣而立,长发束于玉冠之中,额角方正,眉目清秀俊朗,身量与许博渊差不多高,但稍显瘦削一些。此人正是礼部侍郎纪俞严,出生世家,其父纪煦乃正二品的督察御史。他本人二十岁那年得御笔金榜状元题名,至今不过七年,已是一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但纪煦为人古板严苛,自恃出身,整个纪家与白衣出身的戴峥一派向来井水河水,不说交恶,却也绝非深夜可以密谈的对象。
“戴相,纪侍郎。”许博渊向二人颔首示意,同时不动声色扫了戴峥一眼,以眼神询问,他约戴峥相商,为何纪俞严也会在此?
戴峥冲许博渊摆了摆手,“别问我,你自己问他。”说罢自顾自坐了下来,翘着腿,一副“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听听”的态度。
戴峥为人虽不拘小节,但该谨慎的地方从不马虎,许博渊挑了挑眉,看向纪俞严。
纪俞严神情肃然,朝许博渊行了一礼,动作和语气里竟罕见有些焦急,“世子,贸然前来是我失礼,但刘阁老将事情告知于我,我实在是……”他忽然顿住,像是在斟酌用词。
许博渊与他打过的交道不多,不过是官场上的点头之交。唯一一次纪俞严来昱王府门拜访是两年前,彼时皇帝有意为他和许婧鸾指婚,试探了他父亲纪煦两句,被纪煦当场拒绝。结果这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闹得满城皆知。端康郡主被纪家拒婚,颜面扫地,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纪俞严为此事亲自登门道歉。
世间男欢女爱讲究自愿二字,许博渊没想过勉强许婧鸾嫁人,更未想过勉强谁来娶许婧鸾,但毕竟这件事情上丢了面子的是许婧鸾,他也不可能给纪俞严什么好脸色。自那以后昱王府与纪家就泾渭分明,互不来往了。
“我实在是等不了了,”纪俞严换了一口气,笔直后背令他看起有一种属于文人的执着和坚定,“我欲向昱王府提亲,明日一早,媒人就会上府拜访。”
饶是许博渊,也为他突如其来的话愣了愣,“纪侍郎说什么?”
纪俞严重复道:“我想求娶郡主为妻,已递了生辰八字与庚帖给媒人,明日早晨会上王府拜访。”
“……”
他向来耳朵不错,但听了两遍,依旧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什么,许博渊看向戴峥,却不料戴峥笑得狭促,“别看了,你没听错,他请的说媒人就是我,明早下了朝等我一起回啊,我正好蹭个车。”
“……”
许博渊无比确定自己只有许婧鸾一个妹妹,大昭如今也只有端康一个郡主,所以纪俞严刚才说的是什么……他想娶许婧鸾?
“……纪侍郎,”许博渊缓缓问道,“两年前拒婚的是你们纪家,如今你这又是何意?”当年那事皇帝先问的纪家,就连他和许婧鸾,还是等纪家拒婚的事情传开后才知道的消息。
“当年拒婚实在情非得已,纪家亦有纪家的苦衷,”纪俞严眉头深锁,“我仰慕郡主已久,拒婚一事……”他目露懊恼,又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的错。”
许博渊与戴峥对视一眼,能让纪家无可奈何,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许博渊问:“是皇上的意思?”
纪俞严点了点头。
许博渊讽刺勾唇。
并没有几分意外,宫里有几个人有胆子风传皇帝言行,为何纪家拒婚的事情会闹得满城皆知,他对此事并非没有一点怀疑,只是实在无法、也无力深究。
端康郡主要配婿,对方的身份地位肯定不能太低,否则皇帝难免要遭诟病。但若配良婿,譬如纪俞严这样的,家中独子,父亲居言官之首,母亲家族亦非寻常,又是给昱王府添势。皇帝心中有鬼,日防夜防,最见不得这点。
皇帝这一出戏演得不得不说好,纪家背了黑锅,自己做全好人,又能给许婧鸾扣一个“嫁不出去”的帽子,实在是精彩。
“当年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我昱王府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同你们纪家过不去,你也无需在意,本就不是你的……”
“世子!”纪俞严急急打断他,“我并非因为愧疚才向郡主求亲,我是真的心悦郡主多年,两年前的事情是我懦弱无能,但这一回请你无论如何给我一个机会。皇上已动了为郡主赐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