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的。我认为岳父绝不会因为阿醒是你唯一的儿子,而将他圈养在京城。”
“好大的胆子!”奉安公怒道,“这种话你也敢对我说?”
顾敏之垂下眉眼,显得十分恭敬。
“敏之一向直言不讳,这一点岳父您是知道的。”
奉安公嗤笑一声,“你这脸皮比城墙还厚!我顾家脱离兵权已近二十年,早就不想再沾染了,既然安分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要牵涉其中?这一点,你顾敏之在朝中待了十几年,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
顾敏之道:“岳父为何不再尝试一下?”
奉安公脸上露出一点古怪的笑意,随后冷冷说道:“也就卫缙那老小子一根筋,我可没那么傻,奉安奉安,可不就是奉旨安分么。”
顾敏之怔了怔,“可是阿醒这回,不像是做戏的,他有心为国为民,总不至于被家里人泼一盆冷水吧?他那脾气,会闹出天去,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头破血流,一点都不帮把手?岳父,我知道只要你有心,就一定能做到,所谓奉安,不过是个爵位的封号而已……”
“罢了。”奉安公摆摆手,“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有心想振作顾家,想要顾家重回当年武将世家的荣光,你心里也有满腔热血和抱负,否则也不会跟我、跟顾家这么多年。但是,我的决定,从来都不会轻易改变,就这样吧,明白吗?”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容不得人拒绝。
顾敏之再没有话说,即便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全都说不出口。
他静静地退了出去,奉安公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窗外的月亮很圆。他想起某一年打仗的时候,粮草断绝,他坐在营地的高处,也是这样看着一轮如此美好的月亮。
后来死撑了一个半月,等到卫缙带十万兵马前来支援,那漫长的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等待,仿佛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此刻他的心,压抑了所有不安分的因素,知天命的年纪,也容不得过多的折腾了。
顾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想起边城城破那一天,铁木格带领北狄铁骑踏入边城,城中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活着的,全部杀死,连一条狗都不放过。而他这个边城守将,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全身,让他忍不住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
倘若重来一世,大燕还是被北狄侵犯至皇城脚下,所有丢失的城池全部被屠,百姓流离,哀鸿遍野,那他应该怎么办?
想到这,顾醒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牵动了后背的伤口也满不在乎,径直坐到书桌前,挑亮了灯,将纸笔拿出来,磨墨写字。
光想是想不清楚的,前世那些细节他记不太清,当然这也不该是一个文臣可以知道的,但大事件他却是清楚的。
譬如自卫家一月之后出兵,阖府战死之后,赵家、周家、唐家皆有领兵作战,只不过北狄来势汹汹,连年战事不断,卫家一时失利,战场上双方平衡被打破,大多将领扛不住皆有遣民弃城之举,就这样一路弃城直到皇帝再次启用卫家仅剩的幼子卫岭。
卫岭凶悍又冷酷,打得北狄人节节败退,非常难受,不到两年时间大燕就收复了大半城池,可就在梦阳关一役,卫岭战败了。
与此同时,皇帝在朝中整顿了四家兵力,卫岭受制于其他三家,又给了北狄可趁之机,一路攻到玉林关。在卫岭调往玉林关之前,他还在华阳关跟北狄军队不分昼夜僵持厮杀了七天七夜,勉强守住了华阳关,紧接着又千里奔袭冲进玉林关,最后战死在那里。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前后打了七年,最后以边城城破告终,边城之后便是京城,如果皇帝南逃,那将割让出大燕近三分之二的领土,剩下江南的三分之一,又如何守得住?
恐怕到时候北狄铁骑踏遍大燕每个角落,从此以后便改朝换代了吧。
顾醒想着前世那国破家亡的惨境,便不由得湿润了眼眶。
持笔在手中半晌,最后只落下了一个墨团污迹,白白浪费了一张纸,再回过神来,忽然看到窗台处站着一个人影。
“谁?”顾醒立时追了出去。
只见奉安公静静地站在窗外,身形如松如竹纹丝不动。
顾醒心中诧异,为何父亲会深夜前来看他,正待询问,奉安公已率先开口:“你这么晚还掌着灯作甚?”
顾醒老实回答:“我睡不着。”
奉安公扫了一眼顾醒全身上下,“我虽罚了你,但并未不许你上药。”
顾醒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父亲,我今晚跟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还请父亲允准。”
奉安公一听顾醒又要旧话重提,立时露了不悦之色,“休要多说!”
顾醒叹了一口气,心知今天是谈不妥了。
奉安公道:“这几日你好生待在家里,不许出门惹事!”
“不行!”顾醒第一时间反对,迎上奉安公愠怒的脸,他硬着头皮道:“我还想明日去宣宁侯府看望卫四。”
“不必。”奉安公冷然拒绝,“你们两个最好再也不相见,老子还不想把脸都丢尽了!”
顾醒道:“父亲,你就算不允准我也要去的,既然如此,你不如让我光明正大递了拜帖前去。我就算再胆大,也断不敢在宣宁侯府撒野,那侯爷岂不要扒了我的皮?”
“扒了你的皮都是轻的!”奉安公冷哼一声,倒没有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