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什么喜事儿啊?”
“什么喜事儿?”贺远不明所以。
“这得问你自个儿啊,你的事儿怎么还问我们呢?”接茬儿的换了另外一个人。
说来车间里能称得上跟贺远相熟的,也就是眼前这几个人了,都是前后脚进的厂,日子久了在一块儿混熟了,彼此间时常耍个贫嘴逗个闷子。贺远早也习惯了这帮人一天一个话茬,对刚才打趣自己的话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当下正抖落着干活儿用的手套准备戴上开工,头都没抬一下,只随口回了句:“我还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喜事儿。”
“哎呦喂,别装了,你瞅你这一脸的春光,别是偷着娶媳妇儿了吧。”
“那敢情厉害了,”旁边的人也开始跟着起哄架秧子,“谁家姑娘啊,带出来给大伙儿瞅瞅?”
贺远见他们几个一唱一和的,这才刚有点反应过来,下意顿了手头动作,抬手摸了把脸,心说不能吧,我表现得这么明显?都挂脸上了?可瞧着眼前这几位面上的神情,不信也信了,只好装傻充愣地回了句:“可别扯了,我多咱娶媳妇儿了?你们这一大清早的都闲得慌吧,净拿我找乐。”
“诶我说贺远,这话可就是你小心眼儿了啊。”一直猫在一边儿没吱声的孟晓坤突然开口接了一句。
这话说得贺远莫名其妙:“这跟小心眼儿挨着么?”
“怎么不挨着?”孟晓坤说着话起身走到贺远跟前,揽着他的肩膀往自己身前带了带,言辞间满满一副好哥们儿的架势,“你说咱大家伙儿谁跟谁啊,再说了,这大好年华整天窝在车间里盯着一堆不会说不会笑的玩意儿,多没劲啊,你要有什么高兴事儿就说出来啊,让我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要说平常贺远跟孟晓坤的关系也还算凑合,不算对脾气倒也谈不上厌恶,顶多觉着这人跟谁都是一副不惜外自来熟的德行,有些不着调罢了。可眼下这番话却不知怎地就让他听得心里头一阵堵得慌。大概是因为这话里提到的高兴事儿,对于贺远来说始终暗含.着那个填满了自己心口的人,而这个人,除了自己,谁也说不得。
不过不痛快归不痛快,贺远倒也无意较这个真儿,他不想在厂里生事儿,况且对方又不知道他那些心思,充其量是嘴贱惯了。他挑挑眉,冲孟晓坤勾了勾手指道:“想知道?过来点儿。”
孟晓坤这人向来一秒钟仨主意,可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愣是毫无知觉,完全没反应过来被耍了似的,直顺着贺远勾着的手指就把耳朵贴了过去。
“值得一笑的事儿……当然有,那就是……”贺远话到嘴边却故意顿了顿,拿眼扫了一圈跟前儿正等着看笑话的其他几个人,之后才慢悠悠地继续道,“孟晓坤,上礼拜你接手你师父的那几个活儿可全都不合格,都得返工,我刚过来的时候,你师父正满处找你呢,你猜他这回能饶了你么?”
一听这话,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孟晓坤立马傻了眼,他最近借口生病躲了自己师父好几天,差点都以为这事儿掀篇儿过去了,结果贺远这一提又让他想起来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诶我说贺远,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这么坏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远没接话,倒是旁边有人一脸的幸灾乐祸道:“孟晓坤,这壶早晚都得开,你麻溜儿的,赶紧找你师父认错领罚去。”
“就是,自觉主动点儿,争取宽大处理。”
孟晓坤这会儿是一丁点儿调侃别人的劲头都没了,满脸的如临大敌:“真要了命了,你们说我师父不会抽我吧这回?”
“难说,但愿你师父下手轻点儿。”贺远瞅着他这副愁眉苦脸的德行,顿觉解气,心说叫你平时吊儿郎当,这回傻眼了吧,发愁也没用,不真给你点教训你是记不住。
周围人也都跟着一通乐,非但没人同情他,还个儿顶个儿一副难得看好戏的嘴脸。孟晓坤直恨得牙根儿痒,一边嘴里哼着“行!你们就这样,一点哥们儿义气不讲!”一边贼眉鼠眼地四下打量,眨眼的工夫又不知道跑哪儿躲起来了。
贺远盯着他瘦猴一样的背影,心里止不住地摇头,心道自己师父还真没说错,这小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连小学都没能混毕业,他爹妈拖了一大圈人才把他塞进这国营大厂,总算是有组织接收他了,可他进厂这一年多除了到处瞎混真就没干别的。贺远有些想不明白他这是图什么,要是不乐意干又何必每天装模作样跟这儿荒废青春。琢磨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说到底还是家里条件好,可选择的机会多,退路也多。
要说一点不羡慕,恐怕是假话,只不过这份羡慕里,更多的其实还是对于无法自主选择人生道路的那抹无奈罢了。可既是不得不选,也就没必要抗争到底,因为再怎么怨天尤人也只能是跟自个儿过不去。贺远默叹口气,重新戴上手套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苏倾奕随着厂技术处负责人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路过车间大门口时,一眼就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虽只是个背影,又穿着相同的工装,但他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它的主人。
距离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吻,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中间因为贺远厂里一直加班,两人并未再见过面。可眼下正是一对新鲜人浓情蜜意、朝思暮想的时候,苏倾奕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梦见贺远了。他真的很想他,刚才无意中那一瞥,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