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或者说,他很难和夏医师亲近起来。他在这里出生,生活了很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物种,以及数不清的白色长袍。陪他长大的是另一个年老的白衣教授。老教授将他带大,教他认字学习,细心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有时他吃错了东西,发了烧,老教授还会对其他白衣服的工作人员发火。即便老教授要去了他部分躯体,让他的身体总是空荡荡的,还让他做了很多他并不喜欢的事,有时把他泡在溶液里,有时让他身体饱受疼痛,但他依旧很依赖老教授。后来老教授离开了这个地方,接手的,是这个年轻些的夏医师。
冷冰冰的一个人。
027号到底还是有些孩子气的。所谓“亲近”和“喜欢”,完全视他人所给与的“善意”而定。
检查完毕,六点过二十分。夏医师摘下手套,弹了弹实际上并不存在灰尘的衣袖,说:“伤口长好之前,不能出去。”
027号很是失望,低声应了声,把脸埋进枕头。
他越来越爱生病了。
以前不论做什么手术,都没有问题。现在时不时闹点小病痛,前些日子的伤口还总是不好。再这样下去,他永远都出不了这间屋子了吧。
留在这里当然不错,毕竟他从出生就一直在这里。只是不能去水池玩水的话,真是个莫大的打击。
夏医师离开不一会,有同样带着口罩的白大褂送来了早餐。分量刚好,味道也不错。027号吃完饭,又回到床上躺尸。在他身体和记忆力都很好的时候,是需要全天二十四小时带着各种测量器的。现在他只需要晚上带那些东西,说不出好还是不好,有些不习惯倒是真的。不需要去开胸拿器官,也不需要去被电击或者浸泡,白天的时间突然空闲了下来。不能去玩水,没有娱乐活动,没有什么可供解闷的书籍,说到读书,他是会认字写字,但也仅仅是一点罢了——不过目前而言,他觉得这种生活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身体经常会出的毛病,他早已经习惯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放进了一个新的东西。那个部分原本存在的东西,几年前就已经被拿了出去——拿走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在那个“活下来”的临界点。有这个东西和没有这个东西,他其实并不怎么看重。他什么都不需要,也无法“想”去要什么。他的任何一切都被打理的很好,非常好。
在床上躺了很久,一旁的电子屏显示的时间是十点十七分四十三秒。
这会应当是上午时刻。不过这个“上午”,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抽象的概念罢了。
人会在清晨起来,晚上入睡,而“这里”之外的人,会被清晨的鸟鸣或阳光叫醒。每日的天气各不相同,有日光普照,也有阴雨连绵,而他只能看见一成不变的白色墙壁,尽管这块看似普通,实际上工艺复杂饱含高新科技的白色墙板,价值极其昂贵。至于脚下的地面,在“外面”的人看来,应当是松软的沙子、芬芳的泥土抑或沾着露珠的草坪。有山川,有河流,有树木,有花朵。沙漠,荒野,沼泽。
——对于所谓的“外面”,他从其他在这里生活的人类那里得知了些许,但那些事物太过遥远,他连在脑海里具象的能力都没有。因此,他丝毫不在意清晨的朝霞与傍晚的夕阳有和区别。
好在,这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至少,对一件事物没有了好奇,就不需要费尽心机去追问,自然就不要奋力去得到。
午餐会在十二点准时到来。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多小时,可以用来再次挺尸。
然而再他第四次尝试做梦时,门“吧嗒”一声,是开锁的声音。
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过来的。
他扭过头,没看见人影。
错觉倒是有可能。他时常会出现各种幻听,正如同梦中那样。他在梦醒后的白天,也偶尔会听到一个尖酸可怕的男声。那个声音讥讽他,说他是个傻子。还想杀了他。
他再次躺好,双腿并拢,双臂摆在两边,和木乃伊没得差。说到那个讨厌的幻听,他心情有些不好。他已经记不得,第一次听见那个幻听是什么时候。
“喂。”
正在努力回想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和那幻听不同,低哑很多。
027号再次看向房门,依旧没有其他人。
正纳闷着,突然肚子上一沉,疼得他身体猛地一抽——他的很多地方,都是不能受力的。他闷哼一声,头晕目眩,眼冒白光。等那股疼痛过去了,他才看向自己的肚子。
“人,你有没有id?”
他看见一只黑猫端坐在自己的身上,认真地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 yoooo~
☆、第二章
他当然认得猫。
各式各样的猫他都见过。大的,小的,花的,没毛的,温顺的,狂躁的,活的,死的,完整的,不完整的。不过会说话的猫,倒是第一次见。这只猫的毛发漆黑如墨,瞳孔是深邃的蓝,体型中等,体重在他这个高级病号肚子的承重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这只猫,分明不是“这里”的。没有记号。就像他的手腕上,有数字“027”,是他在这里生存的资格证明。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外来生命。
“有没有?”没有等到回答,黑猫有些不耐烦。它从027号可怜的肚子上跳下来,在床上焦躁地走来走去。
027号看着这只明显情绪暴躁的猫,瞬间忘记了自己的疑问。这是猫,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