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彦霖一家住下没有任何问题,他只管吃住,但却不会给彦霖一分钱,就算借也不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父子二人暂时拜别了载渝,又坐着洋车前往永定门外的琉璃井,探访多年不见的堂弟一家。
走进一个年久失修的院门,载堃和儿子进了一个大杂院,因为已经是晚上了,一半的人家熄了灯,他们看到一个倒脏水的老太婆,载堃就礼貌的问:“大婶,请问彦霖他们家住哪儿?”
溥瑛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赶忙用围巾捂住了口鼻,虽然院子里黑漆漆的,但他还是能看到角落里停着一辆洋车,每个屋子的门口都堆放着很多杂物,烂木头,破锅,破罐子,在他来看真是一钱不值。
老太婆啥也没说,就指了指最靠里头的一间屋,拿上泔水桶悻悻的回屋了。
载堃带着儿子来到屋门口,望见屋里还亮着煤油灯,就敲门问道:“彦霖,你在家吗,我是载堃。”
屋内的人听到来者讲话,立马就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开门的人正是彦霖,从前的他乃是个笑容可掬,白净富态的年轻王爷,如今却成了皮肤黝黑,粗手粗脚的拉车夫,彦霖留着寸头,五官端正,圆脸,双眼皮大眼睛,身体结实,因为常年拉车,没有一丝赘肉,身上穿的也是最耐脏的黑色棉袄,里面趁着干净的白色短卦。
溥瑛随意往屋里扫了几眼,三十来平的屋子里,有两张大炕,老太太和两个孙子挤在一起睡,两口子则睡外头的小炕,屋里到还算干净,却没几件家具,破木头柜子,一张四方饭桌,四个板凳。
“堃哥,您怎么来了!”彦霖见到堂哥喜形于色,过去他还跟此人学过用洋枪呢。
“我刚回北京,就奔你这儿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说吧,老太太和弟妹都该睡了。”他看看炕头上躺着的老福晋,心里颇不是滋味,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老妇人,这几年又生活在如此糟糕的环境内,病情恐怕越来越严重了。
“他们刚好都睡了,咱去外面说话吧。”彦霖戴上棉帽子,跟着载堃和溥瑛走出院子,来到了外面,三人坐着洋车到了前门的一家茶馆。
小二上了热茶和点心后,贝勒爷就诚恳的问:“你家里怎么不笼火呢?”细心的他观察到了炉子里是没有煤球的,大人孩子只用棉被取暖。
彦霖憨笑着,挠挠头:“我赚的钱,基本都用光了,额娘要吃药,一家大小还得吃饭,交房租,就没有钱买煤球了。”他抬眼便看到了对面坐着的侄子溥瑛,其实二人只差六岁,对方因为有个英国母亲长得十分英俊,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瞳,就像有魔力一般,立马就让他不能移开视线了。
载堃让他赶紧喝热茶,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的事我从载渝那里听说了,我不能从钱上支援你,但是希望你能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吃和住你今后就不用担心了,毕竟咱们都是努尔哈赤的后人,一脉相传的亲戚,就是一家人了,在我那儿冬天不用挨冻,你额娘也能有单独的房间住,她老人家可以好好的养病,孩子们也能去念书,无论是你继续拉洋车,还是找别的差事那就都依你自个儿决定了,但我是不会借你钱的。”
第2章不孝子
这番话可让溥瑛傻眼了,阿玛居然要让外人到家里白吃白喝,而且对方还是个被坊间耻笑的“纨绔子弟,败家子”,他完全接受不了,这种自作孽不可活的家伙,就应该任其自生自灭。
彦霖低头不语,老半天才傻笑着答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们实在是没理由住进你家里,这也会对你一家人造成不便的。”不用交房租,吃饭也不需要出钱,那么靠他拉洋车应当是可以供孩子们念书,也够母亲买药了,但这个便宜他不能占。
“都这步田地了,你还顾得了别的吗,将来你也想让儿子们和你一样拉车?”事到如今还摆出王爷的姿态来,这让载堃很是恼火。
彦霖赶紧摇头:“不,不是,我是怕麻烦你们,现在虽然过得辛苦,但好歹饭还是能吃得上的。”
“我话说到这儿了,来不来看你们的决定,好好考虑考虑。”贝勒爷也不能逼人家,但出手相助全都是为了在九泉之下的叔叔颂杰。
铁帽子王点了点头,温和的说道:“谢谢你还惦记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将来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就是有把子力气。”也多亏了从小习武,又没沾上大烟,他才有能力做洋车夫,换做一般人很难长久的坚持。
回到家,老大溥瑛就对父亲的决定开始抱怨了:“您怎么能随便就把外人请到家里来白吃白住呢,不说别的就我姐那个性能容得下他们么?”
在国外的几年,贝勒府里住着的人只有大格格箐竺和几个下人,独来独往的老姑娘箐竺芳龄二十五,拒绝了很多亲事和适龄男子的追求,一心铺在裁缝铺的生意上,她不怎么关心别人,独惯了!箐竺样貌端正,举止大方,还有一股精干劲儿,嘴不饶人,因此对于“未来夫家”要求婚后不再经营裁缝铺的要求,坚决拒绝,所以多年来都是单身。
坐在客厅里听留声机的载堃不紧不慢的说:“别拿你姐说事儿,是自己不想他们来吧?”
“对,我不喜欢彦霖,他原来那个王府比咱们家可大不少呢,有很多值钱的古董,七年就让他败光了,他又不是没有别的亲戚,怎么就您上杆子把他弄家里来?”溥璜觉得父亲太心慈手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