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中有鬼
离除夕越来越近已是农历二十九了,亲戚陆续已至。敬香烧纸络绎不绝,但没有人愿意在周家街留宿,宁肯回到镇上住一夜再来三十这天的族祭。
一早起来,淇年的精神就不好,虽说与祖父并非感情甚佳,但是被太公告知要成为祭品什么的,还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周淇生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待人接物都很有礼,但却难掩冷意。
午饭是草草解决的,周老爷子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来。周淇年便随便挑了点东西吃,又让芳叔给爷爷送饭去。
“哥,我还是不信爷爷会牺牲我……”一边扒着饭,淇年一边期期艾艾含含糊糊地说。
周淇生冷哼了一声,自从昨夜回屋后,他的身上就一直散发着冰冷的戒备。
淇年讪讪地拨了拨菜:“呃,你要不要吃一点?”
周淇生沉默地看着他,看到他浑身不自在,这才说:“不要心存侥幸别信爷爷,淇年,这是我们生在这家族必须背负的命运他是这宅子里养出来的怪物。”
午饭后,来的亲戚便少了,多是等三十这日直接过来。
天气阴沉沉的,冷风卷起飘散的纸钱灰烬,夹杂着枯叶,把前院扫荡得一塌糊涂。芳叔默不作神地整理着供桌,把烧断了的散落桌面的香灰香收拾干净起来丢掉,整个前厅是一股股腻腻的香灰味。淇年坐在厅前的石阶上,托着在腮,百无聊赖地烤火。那是周淇生打扫院子堆起来的纸屑枯叶,被淇年点火烧来取暖。淇生也不理他,兀自整理院子。于是淇年望望阴霾的天空,心下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若说好事不灵坏事灵,便是这种情况了吧。就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竟然又来人敬香。淇生拖着扫帚去开门,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淇年望过去,也傻住了。
门前站的正是和周淇生一模一样的那个喜房少年,那个被借走了命气,也叫做周淇生的少年。
淇生手里的扫帚握不住,直直地摔到了地上。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不是没有想过见面,但却没有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那个少年显然也是吓得不轻,手里的袋子都没拿稳,供香与纸钱散落了一地。
周淇年哑口无言地立了半天,走过去替喜房的淇生拾起他的供香纸钱,轻声道:“先进来吧……”
那个穿着亮色羽绒服,时常一脸笑意的男孩懵懵地走了进来,这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叫周淇生,是今天替爸爸来敬香的。这,这位是……”
福房的这位淇生显然心情不好,月白长衫衬得他脸色发青。他只扫了弟弟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往内院去了。
周淇年无法感受到周淇生的心情,但是想来应该是复杂得很。于是他轻而易举地纵容了自家哥哥不礼貌的行为,笑着对喜房堂哥道:“那是我哥哥,他,呃,显然也被吓到了。”
于是这位堂哥虽然面上难掩好奇,但还是挠头干笑道:“真是吓人,我和他长得可真像!”
淇年也不多话,引了喜房的周淇生到前厅祭拜。但是心烦意乱他显然没有发现,芳叔脸上的阴霾竟比临时退场的周淇生更甚。
掌灯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芳叔摆出碗筷,周淇生还没有出现。
“芳叔,你说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反应这样强烈?”一夜没有睡好又受到惊吓的淇年简直头疼欲裂,可是此刻他还要担心自己的兄长。
芳叔看着他,目光又似没有落在他的身上:“错了错了,都错了……”
“什么错了?”淇年疑惑道。
芳叔叹气:“你爷爷果然是周玉书一手教出来的,心思竟这样深。”
“芳叔?”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错了,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吃过晚饭,淇年心里还一团混沌。很快明日就是族祭的日子了,这宅内的大鬼小鬼都无需考虑,但爷爷究竟是什么心思呢?太公说的话可以信吗,自己是不是该逃跑?一路心思混乱,但淇年还是拢紧了怀里的食盒。虽说淇生靠着命气而活是鬼胎不怎么需要进食,但也不能不进食吧,淇年还是给他带了点心果品。
行至内院门外,淇年愣住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可怕的阴冷,不是冬季的寒冷,他能轻易分辨,这是宅院内游灵身上的寒意。
“淇生?淇生?”周淇年怯怯地喊了两声,却无人应他。
虽然心内恐惧,但淇年还是咬牙走进了内院。才走了两步,周淇年就愣住了,他看见自己的行李被丢在天井的这头。小桃立在天井沉沉的水波上,忧心地看着东厢房的窗子。而西厢的窗上,吊死的三姨太也显身了,她的面目并无狰狞,却是有着淡淡的哀伤。甚至连花寒方,那个撞死在前厅的青年也立在回廊柱子后的阴影里。
周淇年满心惊惧,但却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自己的哥哥一定是出事了!
他刚踏出一步,便听到东厢房了嘶哑的声音:“别进来!走,你走!永远忘记这里,忘了我……周淇年,你快走吧!”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淇年喊道,又惊又急,差点带上了哭腔。
“我不是你哥哥!”周淇生咬牙切齿,声音里饱含了痛苦,“不要叫我哥哥!”
“这,这是怎么了?”淇年心下着急,想要跑进内院,却被天井上的小桃制止了。
西厢里穿来一声沉沉的叹息,那是周庭兰的声音:“都被骗了,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