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二
之二十一
无梦生隐约记得一句不知在哪儿瞄到的话,说是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作为伴侣,就是为自己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这话用在当下虽然不那么贴切,不过曾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的无梦生头一次觉得,它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打从无梦生记事起,天踦爵的存在就像是他的影子——与生俱来,时刻陪伴。他们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甚至有时连洗澡都在一起。天踦爵生性喜欢热闹,活泼好动不说,还把逗无梦生开心当作了第一要务,且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天踦爵更是会变本加厉翻着花样地找乐子,每每闹腾到大半夜,绝不可能让他有半点清闲机会。所以儿时和天踦爵在一起,无梦生脸上的表情肌几乎都是僵的——笑僵的,直到他后来笑点被培养得越来越高,高到别人说他开始有向“少年老成”方向发展的趋势时才有所好转。
而鷇音子显然不是一个吵闹的人,连平日里说话都是能用单字绝不用双字,能说半句绝不说一句,一副于深山老林沉沉云霭之中打坐修仙的老道模样,高深莫测不说,加上那一脑门官司似的皱眉,原本刀雕斧凿般英气俊郎的脸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阐述什么叫做苦大仇深,似乎是在无言地强调着一个中心思想——
尔等凡人勿扰本道修仙。
所以若非必要,通常也没人会想去舔着脸套近乎,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此刻月下石上,野鸟轻啼松风簌簌,仰头望着明晃晃的白玉盘,倒是别有一番深幽禅意,间或凉风往脸上一扑,方才室内的闷热和酒气霎时去了大半。身心放松,无梦生暂且按下对鷇音子皱眉的腹诽,随口叹道,“这儿不错。”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山下的世界。”
“为什么?”
“工作狂。”鷇音子淡然说罢,伸手折了个不知名的树叶,在指间玩弄。
无梦生对这三个字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只是天踦爵偶尔也这么形容他,那多半就是他这样了。这么一想,无梦生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反驳,索性闭口不言算是默认,就听鷇音子接着道,“所以此时此刻,你也算是在工作?”
闻言,工作狂馀体内方才还因环境安逸而险险死于安乐的细胞霎时每一个都在喧嚣,无梦生张口冷声应道,“需要我提醒你么?”
“三月之赌?”
“是六十四天零四个小时。”
鷇音子捋树叶的手顿了,但也只是心平气和地道,“还真是个吉利的数字,那带回来的资料有新的突破么?”
“天踦爵正在看,不方便透露。”
看出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声的无梦生颇有不满,鷇音子便猜到了其中奥妙,忍不住在心里给天踦爵的机智点了个赞,然后也不打算继续讨无梦生的嫌,转而换了个话题,“酒吧这条线算是断了吧。”
无梦生没有接话,只是依旧望着那轮明月看得出神,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心生一计。
鷇音子没来由地眉心一跳,面上却仍是四平八稳,“你怀疑是我泄密?”
“酒吧里可能的违法行为有涉黑、涉毒、涉赌、拐卖人口,每一条都够那群人吃不了兜着走,只是每一条罪行都还没有确凿证据,而在找到证据之前,那群人也还算是合法公民,最多也就是暂时拘留,时间一到,不得不放人。”
“所以你认为我故意泄密,保他们一条生路?”
“你认识谬思童。”
话一出口,鷇音子手上一抖,险险把那片捋直的树叶给腰斩。
无梦生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天踦爵的情报能力绝对可靠,行动之前,他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对方的防御系统,他绝不会放过窃取控制权的机会。可如果之前我们关注到这个酒吧的时候,就有人告诉对方撤掉那个安防系统,那天踦爵自然找不到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对方再等需要使用的时候恢复安装就可以了。”
鷇音子神色凝重,“动机?”
“为了让我们的调查闹出大的动静,让警局那边的人介入断了我们的线索,毕竟仙境的准则是,只要警局那边介入,我们就必须罢手。同时这个佯装天踦爵失误的事故也可以保证参加计划的你可以安然逃出那个酒吧,且又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而让你继续可以潜伏在这里,可是——”无梦生转头,一眨不眨地直直看到鷇音子眼底,“知道整个具体时间计划的人,只有我们三个组员和素还真。”
不是天踦爵,更不会是素还真和此时此刻说这话的无梦生自己,那就只剩下——
鷇音子冷眉一挑,声音森寒阴冷,“无梦生,你为什么不去当个写的作家?”
不显山不露水,看到鷇音子反应的无梦生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疑窦丛生。
他本指望鷇音子在听到这番推理之后显现出一些谎言被揭穿的不知所措,哪怕是千分之一毫秒的表情破绽,他无梦生都有把握捕捉得到,而事实证明鷇音子在听到谬思童一事时确有一瞬的惊讶,在听到关于天踦爵事件的推理过程时确实有一丝丝的焦虑,但随即,这所有本该属于一个活人的细微表情在一个毫无预兆且毫无意义的节点上,突然全数消失地无影无踪。
就像是活人脸上突然带上了一张毫无生气的□□,隐去了鷇音子全部的感情波动。
不过提起书,无梦生颇为大方地道,“作家当腻了。”
“差点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