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终于可以出锅了,我扯下一个纸袋,朝空纸袋里吹口气撑开了,把热滚滚的板栗满满装成一包。我双手递过去,说:“李老师。”
他偏着头看向一旁,轻轻“啊”了一声,回过神来。
我见他回头,胸口一瞬间涌起丝丝失望,原来刚才我纠结害羞了半天,一直“觉得他在看我”,只是我的自以为是,其实他并没有。
“哦,多少钱?”他把手伸到腰间去摸钱包。
“不、不,不收钱。”我赶紧把板栗又朝他面前递了递。
“哪有不收钱的道理。”他坚持去掏钱包。
“不,不,真不需要。”我生怕他给钱,抓起他的一只拾謇醺樵谒的掌心里,
“就……就一包板栗,没关系的。”
他明显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脸上有一种腼腆羞涩的神情,此时我的手掌捧着他的手掌,他迅速向旁边偏了一下头,好像在看谁,又扭回头来,这次并不推拒,“那,谢谢。”他急促地道谢,急促地将自己那只手一把抽出来。我以为他要将板栗拿走,他以为我会一直捏着纸袋口,谁知我们同时一起抽手,我提着板栗袋的右手同时一放,一包板栗跌在地上。
纸袋敞开,小半包板栗滚落一地。
我们异口同声说:“哎呀。”
我们同时弯腰蹲下去捡,我手忙脚乱地大把捧起板栗,一股脑装回他掌心托着的纸袋中,他用一只手几颗几颗地捡,偶尔我们手指触碰,头几乎挨擦着彼此,但谁也不敢看谁。
板栗很快捡完,重新装好。我跟着他站起来,他看着我有点尴尬地笑,我跟着他干笑,明明我们彼此都期待着对方能先说一句话,可是最终谁也不说话。他默默地冲我点了点头,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我在他背后怅望了许久。
突然儿子拍打我一下,喊道:“吓死我了,爸爸。李老师终于走了。”
我才真被他吓了一跳,迅速皱起眉头。
“出息!刚才见着你的老师,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作为家长我觉得我的尊严受到了损害,按我的性格他这句话值一百个鞋底子,但是我脸上辣了一阵之后,并未对他做出惩戒。我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说,“回去写作业”。
晚上收摊回家,做饭给儿子们吃了,让他们独自看半小时电视。
我回到卧室,关上房门抽了一根烟,抽完后突然无所适从起来。孩子的妈妈今天加班,明天早上才回家。我非常想跟他通个电话,渐渐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简直无法压抑。可我跟他说什么好呢,我用了半个小时来编织一个合理的理由,搜索枯肠,寻找一个合适的话题,既要平淡无奇,又要可以跟他聊,还要不显得刻意和突兀。
我们之间这样的话题并不好找。我拿起手机来翻到他的号码,临时又打了退堂鼓,将屏幕按熄,这时有个懦弱愚蠢的念头一闪而过,要不开口的时候故意喊错名字,然后假装道歉说:“对不起,李老师,打错了。”无论如何,我只想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起来,他开口的时候,我的心脏莫名狂跳。
“喂?”
“啊,李……李……你是……”
“是祝同学的家长吧。”
“啊,是我。”我想假装喊错的名字还来不及出口,他打断了我,这让我莫名松了口气。
“你有什么事吗?”
“我……”
我渴望听到你的声音,想要跟你聊天,并且这种yù_wàng非常强烈。我咬了一下舌头,喉咙梗塞,真心话完全说不出来。
“没什么事,就是……我、我儿子的那个作业啊,总是不好好完成。还……还爱看电视,像今天回家吧,都看半个小时了还不肯上床睡觉,我……我们作为家长也管不了他。想请老师……请你……”
“哦,我懂了。明天上学我会帮助教育他的。”
我悄悄吐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这段沮丧的叹息泄漏进送话器里。
“好的,谢谢李老师。”
他那头停顿了一下:“那么,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我们又整齐地沉默了,像约好了一样。
这阵沉默大概只有几秒钟,但我觉得好像有三分钟,甚至更长。突然,他那头说了一句再见。我来不及回答,他已咔嚓把电话挂断了。
“啊,再见。”我对着已经彻底安静的电话补上一句,仿佛他仍然可以听见。
第二天我去校门口接孩子,他没有送学生出来,孩子们在别的老师带领下整齐地唱着歌,来到校门口排队。第三天下午放学,学生们又是旁的老师送出来的。第四天,第五天亦复如此。我的失望不言而喻,但我试着不能表现出来,尽量和别的家长一样,欢欢喜喜地接了孩子回家,并不多问一句。自从他不再送孩子们出来,每天去校门口接孩子放学之前,我都在猜测和盼望着他,希望今天可以见他一面,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