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圣诞袜的主人弯下腰,露出半张脸,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对方便像一只受惊的小梅花鹿,猛地站直身子,咚咚咚地抖着犄角和鼻子转身跑掉了。
对方俯身看他时手紧紧握在扶梯上,遮住了下半脸,但露出一双眼睛看他,瞳仁大而漆黑,眼白干干净净,裴纯安一眼竟没能认出对方的性别。
他怔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忙追过去喊道:“同学?你别跑啊!你等等我!音乐教室怎么走!”
但楼梯绕有几圈,等他追到二楼时,对方早已不见影踪。裴纯安原地傻站了半天,忍不住回想那半张脸,发现心跳比沮丧要来得更快。最后他不得不认清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掏出手机给姜思诚打电话,让他过来带路。
姜思诚睡到一半被电话闹醒,心想谁这么讨厌?他边挪向床边去够手机,边深呼吸调整状态,等语气就绪了,一看来电显示,差点想直接挂电话。
他刚接通,就听见发小在那头道:“姜思诚你哪儿呢?我弟要借架子鼓,我找不着你们音乐教室了,我在进门那个一楼,你快过来带个路。”
姜思诚有气无力道:“神经病。”骂完就挂了电话,行云流水关机,一个翻身滚回床心继续做梦。
裴纯安最后也没有找到音乐教室,等到晚上登台才发现,神通广大的裴弟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套架子鼓,玩得非常开心,一点也没有怪他。
裴纯安演一棵树,看着舞台中央开森林音乐会的裴纯一,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另一棵树:“你给他借的吧?”
姜思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尽职尽责扮演另一棵树。音乐教室里那套鼓本来就是他的,虽然他从来不玩架子鼓。
当然,这就没有必要和笨蛋解释了。
这个剧本走魔幻现实主义风格,树也有台词,裴纯安看穿发小的丑恶嘴脸,还没措好辞谴责,就到了他的戏份。他只好认命地走出去,他的树身上剪有一个圆形,正好露出脸,设定要求他板着一张冰山脸说蠢话,裴纯安舍命陪弟弟,就当作背课文。
但这个情节设置的主要目的在展示演员而不是角色,裴纯安听见身后姜思诚夸张地和幕后一群器乐部的小姑娘一起尖叫,忍不住想回过头给他翻个白眼。
他刚偏开一点视线,就注意到舞台侧边的准备区走上来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他随意打量了对方一眼,而对方正低头看着手心,视线没有对上。
太瘦,身材太柴;太白,看着太娘;手指很长,这个可以加分;低着头看不清脸,不知道长得怎么样,裴纯安想,恐怕不行——
下一幕,裴纯安捂着心口,面无表情对空气说一句:“哦,我的甜心,我的亲亲,快到树树这里来,让我把你心里藏着的眼泪舔干净。”
他视线还没转开,对方听见他的第一句“我的甜心”,就忍不住笑起来,抬起头,和他将行错开的目光正正交汇。
裴纯安认出他,看着他的笑脸,有一瞬间想,“甜心”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少年打着领带,唇红齿白,抿一点浅笑,露出半个酒窝,眼尾微微上翘,是适合被藏进人心里的模样。
裴纯安向来有隐秘的自我主义,少肯为人开例,此刻却全无保留,一瞬间倾倒在他心如擂鼓的蓦然忘言里。
他默默改了前一秒的断言,心想,很行,太行了。回头得问问姜思诚,这只小梅花鹿是谁?
而对方和他一对上就僵住了,变成要笑不笑的样子,眉头点点蹙起来,还未相识,好像对他就很有些成见。对乐理狗屁不通的裴纯安后来认认真真听完对方一场独奏,煞有其事对身旁的姜思诚点评道:“比我弟弹得好听多了,跌宕起伏,抑扬顿挫,情感多有张力啊。”
姜思诚在对后面的节目表,不太乐意搭理他:“你听这首和小星星有什么区别?”
裴纯安现在听小星星也是情感丰富抑扬顿挫,当然说不出什么区别。他扭扭捏捏问:“老姜,你说咱俩什么关系?”
老姜装聋作哑。
裴纯安就改成掐着他脖子,问:“你认不认识他?弹琴这个?不认识你帮我认识一下。”
姜思诚知道他的意思,很无奈道:“那是个男的。”
裴纯安很宽心:“不要紧,搞到名字就还是兄弟。”
这个筹码摆得不好,姜思诚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裴纯安忙追上去,诚恳道:“不跟你闹着玩儿,我认真的。”
姜思诚停下来看着他:“我也在和你说认真的。你像纯一那样玩玩也就算了,同性恋有什么好玩?你可是个直的。”
裴纯安:“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直。”
姜思诚没说话。
裴纯安又道:“再说了,你怎么那么封建?同性恋怎么了?你又知道纯一算了的那些玩玩里就没有男的?”
姜思诚:“……我不是那个意思。纯一比你还傻,他就算玩也能玩不出什么火花。”开玩笑,我们弟弟是你说玩就弯的吗?
裴纯安自顾自往下说:“我就觉得我有点要弯。不试试怎么知道?我都为他弯了,我看他估计也得为我弯一弯。”
姜思诚关怀傻子一样打量他:“脑残都是这样思考的?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会弯?”
裴纯安挑眉:“以我fēng_liú倜傥的姿色,哪个笔仙不得弯?”
姜思诚茫然:“关笔仙什么事?”
裴老师给他解释道:“笔仙笔仙,笔直的男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