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我之前被人嘲笑,身为大儒弟子,几个同窗都才高八斗,唯独我,文不成武不就,吟诗作赋也往往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我一次醉酒后拉着长宁,恨恨道:“那些文人酸儒,总把文章挂在嘴边,仿佛只要文章写得好,就算这人再怎么十恶不赦,也会得人同情。”
长宁依然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淡淡道:“阿栩,你醉了。”
我当时牛脾气上来,也不管不顾了,拉着长宁就说个没完,最后豪气随着酒液一起上头,道:“诗词,小道尔,我辈大丈夫当以身报国,方不负圣人教诲。”
后来长宁再也不准我喝酒超过一壶。
因着这些缘故,我便对诗词嗤之以鼻,对那些吟风弄月之人无比痛恨。
而今天我却无端想起这两句诗,才明白我以前是多么的年少无知。
越这么想,越发痛恨自己不争气,活着的时候成天绕着长宁转,眼里除了他根本容不下别人。因着要在长宁面前逞能而胡作非为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我那皇帝堂兄人还算大度,御史台堆积如山的弹劾本子也足够让我丢了爵位好好反省了。
这么一来,还真是对不起我那皇帝堂兄。
只是我,生前心里眼里只有长宁一个,死了也是这个德行。
我现在成了孤魂野鬼,可没法再死一次。
真遗憾。
第5章 05
像我这种,胆子小到听说长宁订亲都会自杀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喜堂多留的。
更何况我身上阴气极重,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冲撞了谁,可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我就一路飘了出去。
回自己的郡王府?还是算了,为了时不时邀请长宁过府一叙,我那里的装饰摆设尽是按着长宁的喜好来的。睹物思情最是伤人,鬼也不例外。
这样一来,我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看我生前是个受宠的郡王爷,每日呼朋引伴潇洒肆意好不快活,可是我今夜流浪街头,除了自己家和长宁家,竟想不出该去哪。
也是我生前造的孽,活该便有此报。
在街头晃了一圈又一圈,眼见着要到了宵禁时分,就连最繁华热闹的十里长街都人流散去,华灯将熄。
我正自怜自伤思量间,忽然瞧着一个人影,甚是熟悉。
飘过去一看,还真是老熟人,辰远。
辰远一直跟我不对付,说起话来也没好气。
好像自他科举授官之后,每次见到我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是嫌我行止不端,丢了夫子和朝廷的脸面。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跟辰远好像就没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上过五句话。
你看活着的时候,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而变成了鬼,朋友见不得,有家回不得,此时却只能跟着他。
可悲,可悲。
我活着的时候窝囊,死了也是个窝囊鬼。
只是我心下也是起疑,按讲辰远和长宁并无交恶,两人同窗同朝,长宁断没有大喜之日不送帖子给辰远的道理。
而辰远这人,要我说,就是个特别“端着”的人,总是一副正经的表情,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个人是圣人一般。
这人让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小人甚是自惭形秽,还是长宁好。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想到这我居然觉得有点鼻酸,可惜鬼不能流泪。
无论是长宁给辰远喜帖,还是辰远收到了却不想去,都足以令我好奇心起,想一探究竟。
更何况,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辰远在外面喝醉。
却不知为了什么,又为了谁。
第6章 06
我一路跟着辰远,飘啊飘啊的到了他的住处。
这还是我第一次到辰远家里来,忍不住就左顾右盼打量个没完。
真……简陋。
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个四品官,家里空空荡荡的,像什么样子。
我忙着感叹,就不免慢了些,眼见着辰远关了门,那门便朝着我脸打了过来。
我心道不好赶紧闭上眼,结果……
我就这么穿过去了。
我本以为辰远回家差不多就要直接睡了,却等他点了灯才看清,他竟是来了书房。
我心说你看看人家不愧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寻常人喝多了耍酒疯,辰远喝多了来读书。
人比人,气死人。
我看清了他书房的布置,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之前长宁搬了新府邸,我死皮赖脸定要做第一个参观书房之人,长宁拗不过我,只好带我进去。
就连我这等不学无术之人,见了长宁的书房,也不由得心生敬意。
红木书桌,青玉镇纸,冻石砚台,书桌旁一应笔洗俱全,架上书册竹简金石满目琳琅,而长宁就立于其中,诗书文华,令我自惭形秽。
想想自己的书房,《论语》的封皮下分明是一本《莺莺传》,《周易》下藏着《古今传奇》……
从此再邀长宁到我家来,书房我是定然不许他进的。
辰远同我俩又是不同,原本看了他这简朴的宅邸,我就对他的书房没有多大期望,只是见了这般干净整洁到近乎空无一物的样子,还是觉得失望。
像我前一阵子看得痴迷的话本里写的“直如雪洞一般”。
说起来也是遗憾,我死的时候,那话本尚未写完,这下子,是看不到结局了。
有我大肆打量内心品评的功夫,辰远已经磨开了墨,正坐在书案前,运笔如飞。
我也是好奇,就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