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陆
江雪坐了整晚毫无睡意。
在明昧朦胧的光影中,望见寒瑟的风中微微抖动的花枝,一朵天真不解世事的花苞颤颤巍巍得,竟顶着这般的寒意绽放出笑靥。他就像是带着好奇与费解一样,倾尽全力地注视,直到清早天光遍照,新昼的晨曦从凉薄映照出微弱的暖意,他才陡然觉察,自己竟又坐过了一夜。
先前主将抹干净眼泪离开的画面似乎近在眼前。她该是开怀的罢,即使没有笑的如往常一样放肆,眼角眉梢还是松了口气的舒坦与愉悦,可她不知道,他也是会说谎的……他不太说话,若问到不想回答的总是宁愿长久沉默也不会敷衍,她便以为他说出口的就是真的,可她不知道,他说谎了。面对一直以来都那样温暖的审神者,如果能叫她不再担忧的话,哪怕是说谎……也不是很难置信的事吧。
‘您并没有错,您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可是……如果您并没有错呢。’
止戈为武。和平须得要强大的武力作为工具,他既有这般的战力,有想要获得和平的心,便躲不过直面战争与血火。这也正是主将无法不坚持的原则,江雪能明白能认可,也正在努力叫自己实践,可是他过不了的……仍是心上的那一关。
今日不需要出阵或是远征。
主将顾忌江雪刚受过重伤,虽然说了必须要借助他的力量,但她偏心江雪已经成了惯例,好歹给出了让他得以缓上一缓的时间,近来排的日课表,都将他安排在内番。
江雪犹豫了很久,还是起身前去寻鹤丸。不管怎么说……总该是亲自道声谢的,他救了他,他也很感激。然后得知消息,主将今天早早带队出阵了,鹤丸在列。
江雪畑当番劳作一天,回来身上就扑了只小夜。一同洗了个澡梳理干净,去寻宗三用晚食,他抱着小夜讲完故事看宗三抱走幼弟,茫茫然发了会呆,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天色已经很沉,本丸夜深人静,江雪略踌躇。去鹤丸的住所得穿过大半个中庭,鹤丸住的也很偏,还与他偏在一条对角线上,实在算不得近。他穿的这样随便,若是去拜访石切丸这般的朋友自然不用担虑太多,但只要想到他要面对的是那位白衣的太刀……
披了件外衣,坐在刀架前沉默了好长时间。烛火的微光打在他脸上,他却仿佛被身后的黑暗与阴影整个儿吞没,到底是伸手拿起了本体,触手冰寒的感觉沁入心脾,然后整个身体都凉了个彻底。起身出门。
一路走去并未见到大半夜还在外闲逛的刀剑,他在中庭稍稍立足看了几眼盛放的梅花,站在门口的时候原以为会打扰到对方,可是在怔忪过好一会儿,才陡然发现……人竟然不在。
饶是江雪也不免有疑问,这么晚,会去哪儿呢?
他站在闲旷的院子里,仰头望见极清凌明亮的满月。
这怕是江雪第一回见到鹤丸住所的模样吧。明明是如同贵公子般优雅端丽的外貌,该是被用最华丽的饰物珍藏的美色,庭院中的摆设却意外闲散自然,那些松石与小池边零零散散盛开的水仙,并不精致,却总叫人想起闲云野鹤般纵意又收放自如的感觉。
这一站,便站过了不知多久。
他靠着廊柱走了神,夜色有些寂冷,不用想,掌下的太刀已经寒气森森。
回神过来,大概是感觉到了一道无法被忽视的视线吧。
江雪转过头去的时候,最初看到悄无声息出现在身侧的身影是有些惊吓的,但身后贴着的就是廊柱没法退后,他停顿了一会儿,僵硬地站直身体,然后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件白色的羽织已经当头扑了过来。
衣料上带着温度,江雪心间一怔,慢慢扒下蒙住脸的羽织,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身影,明明是相差无几的身高,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半夜不睡觉,杵在这里……是想吓我一跳么?”没有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比起笑来说更像是讥讽,“这主意很不错呀。”
金色的眼瞳极淡极淡,里面却扑朔着一种旁人并不能窥探清晰的惊涛骇浪。江雪只能敏锐地觉察到他在生气,可是又觉得不对,他很少在鹤丸身上感觉到什么清晰可见的情绪……与当时的讨厌一样,都能叫他感到无措。
“鹤丸殿下……”江雪沉默很久,还是努力说出来,“我是来……道谢……”
“我啊,可不是为了一句感谢就去拼命的。”已经是掩饰不了的愠怒了。
手腕被紧紧扣住,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无比烫手,在意识到白衣的太刀是想把他拖进屋里的时候,他的脚步少见地迟疑起来。
鹤丸猛然扭头,望见月下的那道身影犹豫却执拗的拒绝姿态。
那另一只手捧着他的羽织,就像是捧着什么珍贵又始料未及的事物,须得小心翼翼收纳以待赠予的那个人再将它取回,眼底布满茫然与紧张,可越是在这样的时候,眼神却越是镇定清澈,那些明昧的情绪就像荡漾在水面的波纹般,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扑朔朔落下来。
白衣的太刀就是在那瞬间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
“我触碰你……竟然就会叫你觉得痛苦?”
鹤丸的脑海充塞着一种天昏地暗的荒谬感,有些想不明白的东西清晰起来,但是他却为这种矛盾而真实的东西所打败,以致叫他根本不敢相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