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谁作声。主将早就把视线挪到别的方向,伸手胡乱抹了抹眼睛:“该送快送,要列队了!”
次郎嗖地窜到太郎身边,粟田口家的俩小短刀代表蹭到兄长边上七嘴八舌地叮嘱,石切丸被小狐丸拖到边上问询玄学,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江雪安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抬起头,身裹深粉色袈裟的兄弟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樱绯色的长发松松垮垮束在脑后,蓝绿的异色双瞳惯来带着近乎轻佻的嘲讽,所以斜眼睨着旁人时,恍会觉得那瞳中蕴着燃烧的火,就像当年的血火仍活在瞳底无法被沉淀干净。
“兄长……请小心。”宗三最后只能这么说。
雪色的太刀一如既往笼罩着一层静默的忧郁之色,空茫得像随时都会晒化的一捧新雪。
这把刀独守着那些无法被人理解的悲伤,顽固得自成了一个世界,他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宗三努力忽视兄长眉眼间比寻常来说更重一分的哀戚,然后听到他低低的、几乎不闻般地应了一声。
主力部队整装上路。
以刀剑们现在的实力,战国地图该是没有任何一张可以担忧的,就算是检非违使,按着这个水准,也该是砍瓜切菜一样干净利落,但是……有张图,偏偏成了禁忌。
觉得痛的东西,本能的就会想退避。更何况,那是场几乎触动灵魂崩溃意志的剧痛。痛还绵延未完,却只叫人想将其永远封存。如果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步入这个时空了吧。
“列横队!”主将抱着十二面大骰子高声喊,努力不把有些惶惶的心思表露出来,“别散得太开,杀敌为主,逐步推进!”
先前的预料还是有偏颇。战国京都的这张图岂止一点糟糕。别说快速找到钥匙,能尽可能多地清除敌人的有生力量已经很不错了。主将有自己的顾虑,既不想突进太前遭遇到不想遭遇的,又不愿意就此放弃离开这里,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一点一点把地图清过去。
太久没有审神者踏足的时空,时间线乱得一塌糊涂,连空间都有大片大片的扭曲现象,溯行军几乎占据了历史最要紧的几个节点,在觉察到时空政府力量的进入时,一波一波如潮水一样涌来,战斗一触即发,很快混战成一团。
刀剑们的战力远远大过溯行军,奈何敌军的数量实在多,防御的阵型最大程度保存了刀装,但消耗的精力却要更多,杀了几个回合,众人都未怎么受伤,还是听从主将的吩咐就地扎营休息一会——连休息也不得安闲,刚落了脚,又接连杀灭两拨溯行军。
烛台切收刀回鞘,视线在那条浑浊的河流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挪开。战乱的时代,原本也该有生长着一望无垠荒草的原野,有水草丰茂清澈干净的河水,可是历史的线路遭遇篡改之后,跨越了轨道的时空进程也反馈到了世界本身,那是无法被人的肉眼所见的灰暗,是溯行军身上游散出来的扭曲与可怖。
然而在时空之外的来客眼中,却是能看到这种违和的,整个世界都像是笼罩着一层不透明的雾般,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烛台切回过头,主将正趁着休息时间喋喋不休地向她的刀剑们灌输打不过就跑的战术。只可惜刀就是出鞘而不还的血性啊,在座哪把刀骨子里不流淌着骄傲到极点的精神,表面上听得再认真,避战什么的也难以做到吧,真遇到那种情况,最大的可能都会拼到最后一刻,就连……烛台切怔了怔,他那位冷漠得无知无觉的同僚正在放空,清晰可见的放空。
……江雪左文字是怎样一把刀?作为掌管本丸厨房的一把手,烛台切的好人缘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无法违抗,就像担任总管的长谷部一样,他得跟所有刀打交道,可至今为止,对于左文字家这把太刀来说,连烛台切都无法准确地描述清楚。
比起一贯以来偷偷所说的云上的佛陀……该是人间的幽灵更适合概述的吧。
有很多次都会觉得,江雪左文字,是不该在这世界出现的一抹幻象,天真又忧郁,孤僻又自我,他就是虚无中生出的一朵蓝雪花,静谧冷清,无欲无求,不会因任何事物而动摇,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他心上留下痕迹。
烛台切从未见过他有笑时的模样,就算注视着宗三亦或是小夜,眼神也不会变得更柔软一些,因为无所谓所以随和,因为不在乎所以安于僻静。初冬洋洋洒洒散落一空的雪花,落地就悄无声息化为水渍,风中有芦花散落的痕迹,水面上被冰留下了涟漪的弧度,江雪左文字,却不会叫人有任何真实的印象。
所以关于石切丸是怎么能变成他的朋友,一直是叫人极为好奇的事。
现在,这把雪色的太刀正望着天宇发呆。长长的发顺着脸颊的弧度淌下来,流水般披落在肩头,轻伤,身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静默与空洞。
与以往所见的无数次都一模一样,可是烛台切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地要去注视他。好不容易调转视线,却正巧与太郎的眼神撞在一起,愣了愣。
太郎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又挪开眼,沉声回答主将:“好的。”
主将决定将物资暂时放在营地,一波往前走,以清理溯行军为主,能到哪算哪。不管是不是为钥匙,这个时空就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先探探情况,然后回本丸整理出战队列准备来扫荡。
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