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战士见过很多很多的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可是没有任何一面,会像此时此刻一样,让他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他想伸手捂住嘴,堵住哭声或者哽咽,却发现他连抬手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他就像是被冰封了的雕塑,用那双迷惘的眼睛,去看,去不得不看,去永世无法合上。
他哆嗦着蹲下去,去握她轻软无力的手,却怎么也握不住,他一次次捡起她下落的手,感觉掌心中捧着一捧雪。
这仿佛就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他大张着眼,硬是一滴眼泪都倒不出,他那么那么用力地去看,生怕一滴眼泪就会模糊自己的视线,他要把那一幕牢牢地烙印在记忆中,在血液中,在骨髓中,带着黑色的恨意,凝结成每一个黑夜,每一个眨眼的瞬间。
他不敢走,不敢哭,也不敢动。仿佛世界已经随着洛蒂亚尔的离去风化成苍白易碎的雕塑。
他深深地品尝到了失去的滋味,那是压在喉底,无穷无尽的苦涩。而这悲伤永不停息,永远活着。
他站在那密密的乌云下,雪永远不会停,他一直站在那里。心里想着失去和死亡的滋味,想着复仇,直到烧红了眼,烧穿了心。
直到一双手从他背后缓慢地伸出来,遮住了他的眼睛,那手指温柔而带着温度,却牢牢拦住了他的视线。
“不要看,你听我说……”瑟兰迪尔轻声说,“莱格拉斯,不要看。”
度过漫长岁月的精灵王感觉到他手指间不断地不断地,涌出无言的苦涩。
“adar……”
☆、第 62 章
还是来迟了,瑟兰迪尔想。
他既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子民,也没有能阻止莱格拉斯目睹这一切。悲剧也是你必须无奈接受的一部分,死亡也是,可惜他并不能告诉自己的孩子这一点。
听说和亲身经历,它们所带来的感受不管是程度和成分都是已经截然不同的。
如果愿望都能实现,他多么想祈求梵拉,让这时间再倒退,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让他再不会像这样又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美好平静走向毁灭。
“是我的错……”他看见自己儿子忽然颤抖着双唇,喃喃道。
而睿智的精灵王只是沉默。他的指间还沾满了他的泪滴。
“我会把洛蒂亚尔带回去……”瑟兰迪尔说,“我来去和帕尔顿说。”
莱格拉斯一愣,僵立在原地。
“她不止是你爱的精灵,她是所有精灵都爱着的。”瑟兰迪尔说,他走过去,把女精灵的身体搂在怀里,像是搂着一丛灿烂的花。
“你是该为着你的轻举妄动忏悔,你让幽暗密林少了一个优秀而忠实的子民。”瑟兰迪尔冰蓝色的眸子注视着他,那里面无惊无惧,不可撼动。
“但这不是你的罪过。”他淡淡地说道。
莱格拉斯撑大着眼睛回头望他。
“我们都无力左右命运,如果你在场,你一定能把她救下来,我也是。可是这一切已经不可回转,她做出的所有都是基于爱,而你并没有辜负这样的爱。不要因此想到你的母亲,她也同样爱你,你也同样没有辜负。”
瑟兰迪尔低沉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他声音坚定而没有一丝颤抖,从中照射出灯塔的光。“你的母亲,她爱你,比你想象中还有爱你,比爱她自己还要爱你,你值得这样的爱。”
他停顿了一下,“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回去吧,莱格拉斯。”瑟兰迪尔转身,“一切都会解决的。”
“不。”莱格拉斯摇头。他第一次这么干脆利落,不带任何念想地拒绝了瑟兰迪尔。
回去能去哪里呢?回到那雪与火的战场上,还是回到那落叶千片的幽暗密林?他已经清晰地知晓,无论回去哪里,都不再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们长久以来,不寻常地坦诚相对着,共同分享着哀伤和依靠,却已经是在死亡的羽翼下了,他们在这死亡中丢弃了骄傲和固守己见,变得从容而平淡。
有一种风终于平息了下来,所有的爱恨情仇,离散痴缠,都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原谅,犯下的错误不会消弭,然而在此期间他们照见了彼此的内心。
他们数百年来,一直兜兜转转,无法抓住自己适当的角色,无法取舍自己的内心,他们是亲人是君臣是恋人是仇敌,当语言已经无法描述这复杂而活生生的感情,便只有时间在推动着它们走向未来或者毁灭。
可是就在此刻,他们只是一样悲伤而失意的生灵。这悲伤是共同而包容的,它融汇了一切,也诠释了一切。
谁也无法定义那是否是爱,那是怎样的爱,就连他们最亲近最了解他们的人,就连他们自己,对于这个感情也只会缄口不言。
然后当命运的风暴席卷而来之时,那种隐秘而牢固的纽带,才真正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枯荣与共。让他们变成最亲密的亲人与恋人,无声地依靠在一起。
“你要去寻找杀害了她的半兽人吗?”瑟兰迪尔问。
“是的。”莱格拉斯安静地点头。
“好。”瑟兰迪尔掉转了鹿头,他只有一个坚硬的,在细雪中仿佛不可摇撼的背影,“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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