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交投,相对凝视对视片刻,微觉光景尴尬。一时之间,谁也不作声。又对坐一会,关青推说饱腹,起立船头,伫望湖景。姜维亦从舱中跟出。关青见湖光潋滟,莲女妩媚,随口赞道:
“不愧为西施范蠡佳话之地。”
却听身后姜维沉吟道:“送心爱美人以图国运,实是无情之至。”
关青不曾想过此由,不禁一愣,接道:“若真如此,或许那西施为了爱人,甘愿行此耻事?”
姜维轻嗤道:“女子牺牲一世幸福,换男人一时英名——倒也是痴情得很。”
关青给姜维一点再点,果然渐渐觉得此间无情,随着那湖心波光,一道道泛上来。见美景当前,便不愿多想,笑道:“向来痴情偏偏遇无情。我若生做西施,哪能忍辱长侍吴王,更不愿隔年再会范蠡——倒是早早沉入湖底的好。”俯下身掬一捧湖水,只觉触手凉冽,又自言自语道:“却也不信那范蠡不会伤心?”
第一缕秋风吹过,在太湖上漾起微波。湖心一双俊公子不再言语,只顾饱览花落前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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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罢太湖,便访姑苏。苏城乃吴中重地,权臣常有府邸在此,青衣卫亦设法混迹其中。关青在苏城暂作停留,这日杂务告毕,而天色尚早,便决定一睹城中风土人情。
沿街而行,忽见一处门庭若市,进出者皆衣履鲜洁。关青不免多看几眼,姜维亦定睛看去,原是一座苏绸织造坊。
这店面当年颇得乔夫人喜爱,时常光顾,因而成名——原来热闹至今。
二人各揣心思,入坊一看。苏绸轻软细腻,与蜀中锦缎华丽颇有不同,关青此时无要事在身,四下看看,想起寻常少女闺中生活,也难得地生出几分悠然神往。
姜维匆匆几眼,扫过各色衣履,目光定在铺面尽头处低挂着的一袭粉红裙衫上,只觉色彩明丽而不流俗,令人过目难忘。回头看关青面带好奇之色,便低声道:“关小姐看那件如何?”
关青移步细看那粉裙,果然质地上佳,近观更见花瓣纹绣,精致无匹。关青虽素来偏爱清雅衣饰,鲜着艳装,目光也不禁在这粉衫上流连许久。待回过神来,姜维已交付银两,将粉衫为她买下。
关青不觉惊喜,忙道了声谢。两人出坊,关青索性寻一客栈,将新衣更上。一时间荷抉翩跹,娉娉婷婷,对镜看看,心中甚乐,却也自觉不惯,遂取帕蒙面方出。姜维见到,亦是眼前一亮,心中暗想:若是初见时便是这般模样,断然想不到她会是军中暗卫之首,更不会举枪相向了。
当下称赞几句,二人继续前游。
说笑之间,不知不觉步入一条窄巷。梧桐荫蔽,甚是遮暑。关青贪凉,兴冲冲向前走去。
光线渐暗处,一宅门半掩,隐有花荫探出头来。一阵风过,门前满阶青苔衬落红。关青不意此间有这般风雅,试着将宅门一推,光线忽明,现出一个大院来——花树巧置,若非太过繁茂,疏于修剪,恐怕要压过自己的青苑一头。当真别有洞天。
且听几声轻笑,院内有几名盈盈少女,轻踏着那乱纷纷满径落红,迎风放着小巧纸鸢。衣香鬓影,煞是好看。
大院深处,有一座小苑,却是铜门紧锁。纸鸢高高低低地飞,有的越过墙头,便有少女取小银剪将牵线断去,纸鸢轻飘飘落入苑中不见。
关青见此景妙极,好奇心大盛,欲拉姜维上前,却拉不动,回头一看,姜维面色忽白,神情微滞。关青一愣,转念一想,他必是不愿唐突堂前少女,而自己正着女装,又有轻纱遮面,便径自上前与少女们搭话道:
“各位姊妹在玩甚么?”
少女们听见,回头相视。她们本出自苏城大户,见面前粉衣女子目秀声清,气质不俗,也顿时心生好感,收了纸鸢,拥她入院相叙。关青自称初来此地,女孩儿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熟络起来。
“妹妹初到姑苏,想必不知这是何处,”一黄衫少女,容色稍长,向关青笑道,“这原是先大都督苏城旧府。昔日周都督智胜天君,fēng_liú无匹,暂居此地时,城中女子,多有为之倾心。更有人勤学琴道而有意误弹,只为得周郎一顾。”
一紫衣少女蹙眉接道:“怎奈周郎已娶,待那倾国倾城的乔夫人一心一意,剩下的心思,尽放诸国事。闺阁中不乏胆大者,失落之余,情寄纸鸢,偷让那一缕情丝,乘着清风,入院而去。”
黄衣少女神情一转,目露忧色:“然天妒英才,周郎早逝,乔夫人亦随其而终。都督公子,早移居柴桑等处。后陛下来至姑苏,建造报恩寺,见周府无人打理,而周郎犹享民心,索性将院落对几户周府故交开放,只留那府邸深锁不开。”
她抬眼见关青听得入神,便继续絮语:
“时过境迁,如今城中少女,大都未曾见过周郎。而这断线纸鸢的旧习,却一直流传下来。一则纪念国之栋梁,二则借此寄情,心中若有了些什么,便亲制纸鸢,上书词句,送入院中,默求称心,聊以□□。”她面露羞涩,声音转低:“怎奈婚姻大事,当从父母之命,怎是自己能够选定。有情之人,能如愿者寥寥,正如当年群花难围一人,怎不令人作月下叹!。”
关青听得这绮丽故事,细细想来,只觉感人至深,不觉也拿起一只纸鸢,放将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