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一时心软,放走了莫醉秋和那个古怪孩子,事后方从尊主口中得知那孩子竟然便是打伤了尊主的天一教教主。虽说尊主并未降罪,他终究于心难安。
待见尊主从杭州负伤归来,他私下一问锦灯,又是被天一教教主所伤,他更为惶恐,是以等尊主伤愈后,想去找天一教教主的晦气,他便自动请缨,随行下山。
两人闯入天一教的总坛,遍寻不见正主,师祭神逮住几个首脑,颇用了些酷刑,才逼问出天一教教主的行踪,便带着琴松折往天山。
旅程十分的平静,乃至枯燥乏味,不过前些日子开始,后面却跟上了断剑小筑那两人。琴松起初还以为对方是来寻仇的,多日下来,那两人并没有丝毫动手的迹象,只是不紧不慢地尾随他们。
那两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琴松暗自摇了摇头,见尊主的坐骑已走出甚远,当即抛下杂念,一夹马肚,追了上去。
雪峰千仞,巍然矗立在莫醉秋三人面前。被坚冰厚雪覆盖的峰顶,宛如地魔箕张的十指,直插云天,山势陡峭,仿佛即将向三人迎面倒下。风声穿插回旋于山岭罅隙间,类似无数洪荒巨兽在咆哮低吼。
莫醉秋正震骇于这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奇峰险境,只听边上衣胜寒冷淡地道:「常生帮的人当初就是在这片雪岭中找到血灵芝的。能不能再找到一株,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说完,便不多看莫醉秋师徒,径自走回马车里。
莫醉秋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自己原先苦寻数月,竟都是白费力气,他胸口一阵胀痛,几乎岔气,想冲着马车的方向大声质问衣胜寒之前为什么故意害他白找了那么久,话到嘴边,终究苦笑着又吞了回去。
衣胜寒的用心,他怎么会不清楚?不就是想让他找不到血灵芝,等期限一到,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师父开刀炼药么!
甚至眼前这大片雪岭,也未必是血灵芝真正的出土之地。
经历了太多的谎言,他如今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再去相信衣胜寒,但即便如此,莫醉秋依旧不得不迈开沉重的脚步继续搜索,只因能抓住一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救命稻草,也总强过彻底绝望。
他怆然抬头,仰望苍穹,天色灰蒙蒙的,昏暝晦涩,一如他的心情。
赤翼展开了巨大的双翅在空中不断地盘旋,不时发出几声极嘹亮的鸣叫,似乎因为来对了地方,知道自己能早日离开天山,显得甚是亢奋。
衣胜寒在车内,他本是听惯了赤翼的叫声只觉刺耳,忍了一阵,鸣声仍未消停,他终是厉声长啸。
近处山石上几处积雪竟给他的啸声一震而松动,簌簌地跌落。
赤翼听出了主人的焦躁不悦,急敛翅飞落马车旁,一双血红珠却还在骨碌碌地不停望天,喉咙里低鸣不已。
第十二章
「赤翼!——」
又一次听到衣胜寒不耐烦的呵斥隔着车帘响起,正在一座雪峰脚下仔细搜寻的莫醉秋和关山雨对望一眼,都默然摇了摇头。
到这里已经四天了,血灵芝自是毫无影踪,那赤翼却似一天比一天兴奋,连夜晚都在飞旋长鸣。衣胜寒的号令起初还管用,但到后来,赤翼只安静片刻,便又故态复萌叫个不停,甚至不肯飞去猎食,惹得衣胜寒的脾气也益发暴躁。
倒亏赤翼这几天行径反常,分了衣胜寒的心,没多来干涉他和师父……
莫醉秋黯然一笑,边忙着拨开眼前的雪块,忽见雪下泥土中长着些菌类植物,虽不肥壮,数量颇多。
车上的食物已所剩无几,这些菌类来得正及时,他和关山雨正埋头采挖,骤闻头顶凉风掠过。
赤翼大叫着从关山雨师徒俩的上空飞过,重重落在车厢顶上,用鸟喙和利爪使劲啄打着车顶。
这扁毛畜生莫不是疯了!衣胜寒再难静心打坐,呼地窜出车厢,扬掌正想将赤翼驱走,赤翼却扑翅飞起,朝着马车后方急促鸣叫。
衣胜寒凝眸远眺,远处最高的一座山峰顶上竟依稀有白烟冒起。他吃了一惊,这地方周遭百里都无人居住,更不可能会有牧民在那雪峰顶上生火煮食。再一细看,那白烟尚在缓慢向外扩散蔓延,原来是峰顶坍塌滑落的积雪。
雪崩!衣胜寒悚然动容,终于明白赤翼定是早已预感到将有剧变,所以这两日才异常地焦躁不安,也难怪方圆附近都不见其它鸟兽踪迹。
那雪瀑流泄之势,正是冲着他这边而来,看似遥远,一旦引发周围山峰上的积雪跟着崩塌,这里的一切,都将被迅速掩埋。
他纵有再出神入化的武功,也无法与这天地之威相对抗。衣胜寒飞快跃上车架,扬鞭驱车,冲向前面山脚下的师徒两人。「上来!」
师徒俩不明就里,但见衣胜寒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耽搁,向马车奔去。
双方尚未接近,大地猛然一阵晃动,地面眨眼间裂开一道纵长数里宽达数丈的巨大豁口,隔开了马车和关山雨师徒两人,仿佛地魔张开的大嘴,吞噬了所有滚落其中的岩石植株。
衣胜寒急勒缰绳,然而为时已晚,两匹马的前蹄已然踏空,他长啸一声,足尖轻点马背,腾身跃起,掠过地面裂口,飘然落在关莫两人身畔。
马匹嘶声悲鸣,就在三人眼前拖着车厢坠入沟中。
三人惊魂未定,周遭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数个山头上的冰盖均被震碎,挟裹着重逾千斤的积雪,犹如天河倒流,轰隆隆自巅顶倾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