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无意识中,心中呼唤佐内先生的名字。
那一瞬间,从道路的尽头刮来一阵风,就像巨浪般包围全身。
「很好,不错的风。树人,慢慢抬起头看我这边。」
没有深思瑛介的话语,树人缓缓地移动视线。彷佛要治愈受创的心灵,树人把包围自己的风想成佐内。
「树人,视线朝这。」
听到声音,但却没有传达到心里。
树人的眼神对相机视而不见,顺从内心的感觉伸直脊梁望向草原。
(好美……)
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是为了什么而站在这里的呢?
这些全都忘却,树人凛然伫立。
绵延无止尽的绿海,正掀起bō_bō大浪,所谓的激烈的寂静,一定就是在说这光景吧。一这么想,就再次回想起放弃用力占领嘴唇的,佐内的瞳孔。
他受伤了。树人喃喃自语。
草色渲染瞳孔,痛楚渗透着、扩展至整个视野。
「树人……」
虽然意识到是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却没想到必须回头,所以也就没有动作。不过,当风突然停止,现实顿时迫近眼前,宛如从水中浮升。
「啊……」
身体急遽变重,树人茫然地环视周遭。
反复眨了好几次眼睛,终于和注视自己的瑛介四目相接。
「树人……」
「对、对不起!」
慌忙地低头,但瑛介却毫无反应。以为他会暴怒,所以提心吊胆地窥探他的样子,却发现他看来一脸焦急不耐,像在拼命想着要如何开口。
「你,什么时候……」
「咦?」
不明所以地反问,结果却看见他困扰的眼神。
那是树人第一次看到瑛介毫无防备的表情。
「怎么了,荒木先生,为何不说话?」
镶有甜蜜的疼痛和怀念的表情,和憧憬的意味极为接近。可是,树人所认识的瑛介,应该不会多愁善感才是啊。
「荒木先生……?」
有着绝对的自信,以及无可动摇的自尊心的瑛介。
和威廉有一样的共通点,他的堡垒任谁都无法破坏,可是,现在的他却非常不安,直直地看着树人。
「……可恶!」
眼神终于恢复生气,开口第一句就这样破口大骂。
「竟有这种事……」
回到现实的证据,就是他的声音稍微振作了起来。
然后,彷佛梦境和现实还连接着,瑛介竟然深深地叹气。
「……输了啊。」
「输了……什么啊……」
为何他没责骂在摄影中想着其它事的自己,反而如此震惊呢?树人忽然感到不安。
可是,瑛介看也不看树人,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突然从放置器材的铝箱中取出古老的反光式单眼相机,那是好久一段时间都没有使用过的备用品,但似乎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物品。慎重地用两手抱着它,瑛介的侧脸好像因为灵光乍现而呈现极为认真严肃的表情,因此树人不敢轻易叫他。
「树人……」
终于,视线始终停留在相机上的瑛介孤零零地开口。松了一口气的树人打算靠近他,却因为后续的话语而停下脚步。
「你……还是休息一阵子吧。」
「咦——」
冷淡的一句话,让树人全身的血液彷佛一瞬间被抽走。那句话,对树人来说等同于被宣告「不需要你」了。就算在拍摄途中再怎么欠缺注意力,瑛介的拒绝也太过突然。如果不喜欢的话等待你的就只有被漠视。亚尔佛列特说过的话,尖锐地贯穿心脏。
「你说休息……」
「穿上衣服,随你高兴要到哪里都可以。如果要回去的话,就和亚尔佛列特一起回去。」
「那是……什么意思?」
反问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停下检查底片的动作,瑛介静静地抬起钻牛角尖的脸回答。
「我想起来了。」
因为勉强压抑感情,所以他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
「原本的我,是为什么开始拍照的。」
「原本的……荒木先生……?」
「嗯,以特定概念制作出前卫形象的广告和时尚照,这原本不是我的领域。我会开始拍照,是因为强烈憧憬人类的作为所不能及的、自然而生的风景。」
确实,瑛介原本是专业的风景摄影师。用真挚的爱情和冷静的观点,看着宏伟的大自然,拍出充满野性气息的照片。
「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以前的我尽可能地到处飞来飞去,到每个国家的各种神秘地方或废墟拍摄各式各样的风景,也曾有过因为自己的相机没法拍下那壮硕而绝望的无力感受。透过相机,和压倒性的存在搏斗,对我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压倒性的存在……」
「嗯。那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高贵』。」
看起来没有发现的喜悦,脸上明明只有痛苦,瑛介到底想说什么?树人的胸口不安地骚动。
「人类的智慧和作为所不能及的,自然而生的东西,我被那所迷惑而拍摄风景,下定决心要以摄影师的身分而活……却在不知不觉间迷失了自己的起点。」
「我……我不懂,为何突然说这些?」
「因为你让我看到那表情。」
虽然决定不让声音含着粗暴的情感,语尾却还是微微地传达动摇的心情。光是如此,就能轻易窥知他是多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瑛介就这样站起,像是要安慰激动的树人,静悄悄地把手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