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沫挂上父亲的电话,随即将手机关机。
自登机开始,这已经是苏经纶打来的不知道第几通电话,通话背景里,充斥着后妈邱秀叨叨咕咕的啰嗦,还有继兄妹二人远远的叽喳。语焉不详,但怎么听,都像在掩饰不安。
怕我不回国吗?
苏沫沫微觉可笑。
到底谁更像苏家人?
轻抿一口玻璃小杯中的纯净水,嘴里涩涩发苦。
即使是头等舱,航空饮用水也一如既往的难喝。
舷窗外,雨刚淅淅沥沥下过,天又晴了,非常精神的晨曦道道刺穿云层,分割虚无缥缈的空中湖泊。
仿佛那天,苏经纶孤身一人来到美国,怀抱他从不离身的老式公文包,突然敲开她的宿舍门。
父亲憨憨发给室友们每人几大张绿油油气着打发小姑娘们出去吃早饭。
沙发前的台几上,放着一张模糊出虚影的照片,像是从某个多层停车场上方偷偷抓拍的。
苏经纶小心点着其中一张侧脸,说,爸爸也私下雇人调查了,这个男人,很英俊,很低调,很顾家,很温柔,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
大致的意思就是这样。
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
她没有开口问,没有好奇心,亦不屑去问。
她开始听不见苏经纶在说什么。
“好的,爸爸。”许久,苏沫沫这样回答。
话落间,仿佛看见哥哥苏风华正和父亲肩挨肩坐在一处,他年轻的眼睛闪闪发光,意气奋发如同往常,高仰着下巴,爽朗朗笑着看她。
……哥哥,对不起。我那时逃走了,我现在哪儿也不去了。
我要守着苏家,守着爸爸,守着,你留下的。
水面覆盖到她的胸口,她觉得呼吸困难。
海水也曾这样纠缠着哥哥吗?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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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东方跃出,折射过舷窗刺目。
怎么还不起飞?
苏沫沫抚住胸口处因回忆再次袭来的强烈压迫感,轻呔一口气,柔弱的样子像一只彷徨无助的小仓鼠,独自沐浴在金色阳光的绒絮里,惊魂未定。
“你还好吗。”极近的声音突如其来,清澈宛如泉水。
“我、我没事。”苏沫沫一下站起身,两只小手还正自相互交握着放在胸前,没有放下。
她对上一双狭长的女人的眼睛。
朝阳照射进去。
苏沫沫蓦地发现那一双眼,有一只眼珠的瞳色是黑麓麓的漆黑,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而另一只眼瞳,色泽明显浅了。相对右眼纯正的黑,左眼的黑也许可以称之为浅灰,如迷失的雾气,亮透透的,很迷人。
“啊,被发现了。”那年轻女孩一肘倚在行李架上,微微俯着身,使得一头如水的黑长直发瀑布般倾斜过肩头,“其实都是黑色的呢。”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对、对不起!……”苏沫沫收回目光,脸梢泛上一抹绯红。
盯着别人看了这么久,太不礼貌啦。她这是怎么了?
“唔,可以理解。”那女孩漫不经心大度道,“你的身材很好,练过舞蹈吗?还没有男朋友,或是什么别的交往的对象吧。你看我怎么样?”
语出惊人。
苏沫沫顿时在对方的帮助下,成功摆脱了因对方的出现而造成的尴尬,并真的抬头看她。
眼前,黑发的女孩子依旧保持稍稍前倾的姿势,只是在一种常人罕见的悠然自得里,将身体的重心轻巧换到了另一只锃亮的细高鞋跟上去。她全身高定的职业女装,外披一件同样奢气的长款大衣,裤线衣角利落笔挺的如同刀锋一般。
“我叫乔金醉,纸迷、金醉。”女孩认真说道,黑睫轻挑,眼瞳中反射出太阳细碎的柔暖光华。
苏沫沫此时无法介绍自己。她不是没有过女性追求者,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可以说从不缺乏各式各样追求者的存在,而她也知道如何合情合理地拒绝他们,即使其中很多人都拥有令人为难的锲而不舍的坚毅品质。
乔金醉自然没有得到更多的回应,此人毫不在意,一屁股坐进苏沫沫身旁的位置,仰头看看她,半晌,不解地问:“请坐?”
苏沫沫坐下,决定速战速决。
“我、我确实学过舞蹈,而且很专业。”苏沫沫试图占领话语权的高地,两个陌生人,应该多谈谈艺术,拉远距离,比较好。
乔金醉转过匀称颀长的身体,说:“是的,可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那如果我说我有男朋友了呢?”苏沫沫只得加强暗示。
“好吧。我不在乎。”乔金醉耸肩。
“……你是美国人?”
“不是。有什么区别吗?”
“小姐,我觉得你比美国人还要美国人。”苏沫沫觉得自己已经提醒的很婉转。
“吓到你了……”乔金醉悠悠低眸,仿佛反省并忏悔,“好吧。我道歉。请让我坐在你身边。”
“没有。这是你的位置,我当然不会……”苏沫沫正为猝不及防的胜利喜悦,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她用以自保的故作姿态。
“小姐!不好意思!”商人粗重呼吸着,掏出手帕边擦汗,边坚决说道,“我几乎错过飞机,但是,您好像坐了我的座位。”
乔金醉回眸浅笑,甚至没有起身:“大哥,你坐我的位置吧,我正巧碰到了朋友,可以吗?”
商人一怔,握紧手帕,温顺点点头,在乔金醉的指点下着了魔似的走向头舱另侧。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