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凑近了,便带来了一股酒气。萧氏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又听李世民道:“不用那么紧张,方才朕的话,你好好考虑。朕不过就是想知道,炀帝当年在这殿上,是怎样与臣下同乐的。”
李世民原本已不指望萧氏回答这个问题,不曾想萧氏却忽然开口道:“陛下,您真想知道?”
李世民登时来了兴致,含笑道:“那是当然,这事儿你可是最有发言权的。”
萧氏浅笑道:“杨广不爱用蜡烛,他嫌那烛台的气味不好闻,平日里都不用,就更别说年节时分了。每到除夕夜宴,他便会命人寻来鹅卵大小的夜明珠,将这个大殿映得亮如白昼,还没有半点呛人的气味。”萧氏的语气永远是那般平淡,天大的事情到了她的口中,都是那般稀松平常,反观李世民的脸色却早已变了。
然而萧氏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有那爆竹,都是小孩子稀罕的寻常玩意儿。杨广素来是瞧不上这些的,他没有别的长处,唯有在这享乐一事上,实在是天赋异禀。他会命人堆上两三人高的沉香木堆,到了除夕夜里,就用火把点燃。香气能从这儿源源不断地传出宫去,光是这一堆子沉香木,怕是十车竹子也够不上。”
李世民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他从未被人这么狠狠地打过脸。偏偏这张脸,还是他主动伸上去让人抽耳刮子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李世民轻咳了两声,朝下首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目光正好投在了魏徵身上。
李世民讪笑道:“别说夜明珠、沉香木了,就是今日这一广场的蜡烛,摆到魏徵面前,他能从今晚和朕一直念叨到明日。”
萧氏闻言笑出了声,这是今夜以来,李世民瞧见的,她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陛下素有容人之量,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与杨广相比,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算是彻底说到李世民心坎儿上了。
确实,以李世民在众臣之中的威信,他想要夜明珠,想要沉香木,不知多少人抢着给他送。可李世民不是杨广,他也不会为了一场除夕宴就如此奢侈。虽然他已经尽己所能去讲排场,可跟杨广这样的天才享乐家相比,确实还差得很远。
李世民看向萧氏的眼神越来越暧昧,里头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惊喜有之,欣赏有之,迷离有之。萧氏对上那样的目光,却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透出了一阵苍凉:“陛下,我劝您还是息了旁的心思,珍惜身边人吧。”
李世民神色一凛,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氏。不明白前一刻还如同体贴知己般的人儿,后一刻怎么就将自己判了个秋后问斩。
萧氏指了指自己的脸,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眉心贴着精致的花钿,不论何时都是一个雍容的美妇。即便已经不再年轻,可萧绾绾的美,依旧是那样惊心动魄。
她冲李世民笑了笑,那笑里带着浓浓的敷衍:“陛下,我在杨广身边呆了许多年,早就习惯了那样奢靡的一切。我会穿最华贵的衣物,会用最上等的衣料,金银珠宝、玉石玛瑙,所有的这些,对我来说一样都不能少。您的这些小把戏,我还真看不上眼。”
萧氏说这话时,脸与李世民贴得极近,看在旁人眼里,两人就像在耳语一般。只有李世民知道,从萧氏嘴里吐出来的话,有多么地大胆放肆。
这一回,李世民望向萧氏的眼神里,透着失望和不满。萧氏却不以为意:“若是您能满足我方才所说的那些,让我终日锦衣玉食,那我自然是愿意的,可若是蜡烛、爆竹一类的物什,那还是算了吧。”
说完,不顾李世民铁青的脸色,便如同醉了一般,抬手指着下首的一个人,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道:“没有酒了,你......去替我将酒拿来。”萧氏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如晦。
杜如晦铁青的脸色,丝毫没能影响到萧氏。只见她睁着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轻笑道:“陛下,一醉解千愁啊,这难得的佳节,怎么能没有酒呢?”
萧氏举着酒壶的动作,就像在李世民脑子里扎了根一样,让李世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当李世民望向一旁,长孙氏用过的酒杯时,忽然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整个人从天灵盖到脚底都清醒了过来。
如果长孙氏在场的话,只会半劝半哄地拿过李世民手中的酒,佯装生气地勒令他不许再喝了。哪会像如今的萧氏这般,撺掇着李世民酗酒呢。
第章
李世民坐在位子上, 一瞬间就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他一抬眼,就瞧见了李承乾并不好看的脸色。
李世民讪讪地沉默了,却忽然瞧见一个侍从慌慌张张地朝这面跑来:“陛下,方才立政殿来报, 皇后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