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却不会因为李世民是九五至尊而改变分毫,杜如晦的病症迅速恶化。这一日,张太医正向皇帝回禀着太子的病情,却忽然见李世民的贴身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殿来。
能当上李世民的贴身内侍,处事一向是极有分寸的。内侍若不是事情本身刻不容缓,他绝不会在此刻进来打扰。
李世民心头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很快,他的想法得到了应证。内侍颤声道:“陛下,杜仆射他......怕是......不行了。”
张太医闻言一怔,扭头看向一旁已经呆住的皇帝,轻声道:“陛下......要不要......”
李世民抬手止住了张太医的话头,蹙眉道:“你方才说,承乾的腿已有起色?”
张太医颔首道:“臣近日曾为太子施针,如今太子的腿疾已有好转。”
李世民又问:“可能下床?”
张太医一顿,略显忐忑地抬眼看了看李世民,轻声应道:“只要不是过于激烈的走动,并无大碍。”
李世民点点头,下发了一道出人意料的敕令:令太子承乾,即刻前往杜府探视杜如晦。
李承乾接到敕令时,东宫中的仆从都很高兴。自从李承乾患脚疾以来,他们就一直战战兢兢的。虽然李承乾并没有冲他们发脾气,更没有惩罚他们,可是东宫众人却陷入了焦虑之中。
在他们看来,太子相当于在东宫被皇帝关了禁闭,这一时半会儿还能撑得过去,时间长了,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
和众人的喜形于色比起来,李承乾却显得十分淡定。他只是放下了手头的书卷,伸展一下在屋里闷了一月已经快要长毛的身子,然后由着侍从为他收拾打扮。
当然,在他临行之前,还要喝上一碗张太医特地开的汤药。
放下药碗时,他的味蕾被苦味充斥着。原本对苦气十分敏感的一个人,如今味觉却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李承乾在仆从的搀扶下踏出了第一步,除了脚步有些虚软之外,此前那股钻心的疼痛像是弱化了些。可李承乾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明朗多少。
他知道,所有的这些,都只是表象。他的脚,本来就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疼,只是后来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一次,渐渐地脚部开始肿胀变形。而张太医的药,李承乾上辈子确实是当成救命稻草一般,从来没有断过的。
这药没用。
这个认知是李承乾用无数次钻心的疼痛,和一次次以为自己痊愈却又失望的教训换来的。
然而面对侍从期待的目光,他还是很努力地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步步走向殿外早已备好的软轿。
杜府而今,早已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比起李承乾那逐渐恶化的病情,杜如晦的病则来势汹汹,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乃至皇帝特派的御医,都隐晦地断言过,杜如晦熬不过今岁。
是以杜夫人与一众侍妾终日以泪洗面,长吁短叹。杜如晦是杜府的天,他若是走了,杜氏的子孙失了荫庇,自身却又不成气候,之后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李承乾的到来,让杜府中人欣慰之中却又隐约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意味,杜夫人强忍着悲痛将李承乾引入屋内。扑面而来的草药味,让李承乾回想起了曾经缠绵病榻的自己。
这样的味道,反倒让他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他轻轻地走到杜如晦地床榻前,还未开口,原本双目紧闭的人,却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见是李承乾,杜如晦浑浊的眼中闪过片刻讶异,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挣扎着要起身见礼,立马被李承乾制止住:“杜阁老,您好生歇着,本宫此次,是前来探病的。您是父皇极为倚重的大臣,可千万要保重身子,父皇还盼着与您在朝堂上相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