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每个人的碗里盛了汤。
如笙看他和惠妈妈的眼眶都是微红的,来时听芸湘跟他说今晚是四姨做饭,担忧之余心中也有些微期待。可……
“师兄,四姨呢?”
改改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坐下,并告诉他:“四姨累了,做好了菜,就上去歇着了。”
那桌上的菜,糖醋排骨、红烧鱼,醋溜白菜、土豆丝、炸麻糍,另又一碗番茄蛋花汤。
“坐吧,坐下吃饭,别辜负了四姨这一番好意。”
仇天酬在改改身边坐下了,他看着爱人神情,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四姨怎么有精力做菜?改改,她……”
“吃饭吧,天酬。别的,吃完了再说。”
糖醋排骨是做给惠娘的,红烧鱼是做给改改的,土豆丝是如笙那孩子的最爱。四姨虽病得越来越重,可是脑子还是清清楚楚。那一碗甜的,是给梨花的。
改改把菜端出来的时候,四姨坐在灶台后面的小板凳上,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了,要是梨花在,就好了……不知道李府能不能吃到合她心意的菜肴,从小到大,她最喜欢吃的就是麻糍了。”
家里每一个人到底喜欢着什么,她心里头都记得。每一个,她都惦记着。四姨这辈子都没一个子女,那凤轩斋李每一个都是她的孩子。改改他们从小到大身上穿的衣服戴的帽子,只要四姨还做得动,那就都是四姨来做的。
是这样一个四姨,家里头如亲娘一样的四姨。
吃着吃着,如笙是头一个不争气的落下泪来的。
“四姨……四姨到底怎么了,师兄,这一桌菜是不是吃完将来就吃不着了?”
“晦气,如笙!”惠妈妈按下了筷子。改改看着他,没有作答。其实就是这样,只不过他们不说出来罢了。
仇天酬叹了口气,他是后面来的,可这一家子的感情如何,作为外人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便劝如笙:“你如果真的心中是这样想的,这一桌饭菜就更浪费不得了,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如笙擦擦眼睛,觉得仇天酬这话说的在理,拿上碗筷重新又吃了起来。
芸湘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又看着吃饭的人,隐约已经察觉到什么了,皱着眉头看了看那碗汤,抽噎着鼻子不说话。
外头秋雨淅淅沥沥的落,万事万物本就有春生秋落的规律,任凭谁来都改变不了。
第五十七章
秋雨连下了三天。到第四天出晴的时候,四姨停了呼吸。
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四姨不在让天酬给她打针了,本来就差不多了,又何必用这些东西吊着呢?
生前她就已经嘱咐过改改跟惠娘了,丧事一切从简,青奎山上早就已经找好了位子。找了人来停灵出殡。惠娘找了半天找了一件四姨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条蓝裙子为她换上了。
老太太真的瘦了太多,那一条裙子上身了以后,许多地方都空空荡荡陷了下去。出殡时,她脸上的妆是惠娘给画的。一边画,惠娘一边念叨:“四姨,是你最喜欢的柳叶眉、樱桃嘴,不管怎么样,咱到了那边去了,就是老太太也是最好看的老太太。”
改改把四姨生前用的那柄三弦放进了棺材里。
其实家里最喜欢唱戏的是四姨。家中哪一个不是四姨教起来的?要不是为了这一家子的人,四姨可能早就想方设法到戏班子里去了。她喜欢唱戏,也喜欢听戏,平生最高兴的就是能听改改他们唱给她听。停灵的时候,有人过来小声问惠妈妈,要不要找人过来吹丧。惠妈妈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我们凤轩斋的丧事,我们自己吹丧。”
四姨不喜欢听唢呐,她喜欢听笛子听萧,听三弦和琵琶。她若走了,又何必要用唢呐去惊扰呢?
将灵堂布置好,惠娘拿了琵琶过来起了腔。别的不要唱,唱的是一个《杜十娘》。改改那个时候听了惠娘要在四姨灵堂上唱这个是奇怪,说是不如唱个小令也好。惠娘冲他道:“你不懂,四姨最喜欢就是这个《杜十娘》。那是淮景河边姑娘心里头又痛又爱的一支,不唱这个唱什么?”
改改平生没有参加过几场葬礼,一场是他当年师父的,那个时候惠娘和四姨压着他的脑袋叫他哭,因为他是莫小山唯一的徒弟,他要不哭灵,就没有人来哭了。但到了四姨这里,惠妈妈却跟他说,你不准哭,就算是哪天我死了,你也不准哭。
这里是一片泥泞地,谁脱身走了是谁的福气。更何况你们四姨不是英年早逝,她一口气活到了六十岁,在这地界上就是个难得了。
所以不准哭,四姨喜欢唱喜欢听戏,那要叫她高兴,送她就得一路唱一路送过去!
惠娘拿了三弦先来唱:“窈窕fēng_liú杜十娘,她是自怜身落在平康,落花无知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
在青楼寄迹非她愿,有志从良配一双,但愿金钗布裙去度时光,她在平康识得个李公子,啮臂三生要学孟梁。”
都没有见过这么送葬的,淮景河边的都探出头来看他们。
送棺材往青奎山没走陆路,行的是水路。租了船将棺材往船上一放,惠妈妈的三弦弹完了,改改琵琶弦一拨,也就开了腔。刚刚惠娘唱的是蒋派的《杜十娘》,改改就唱徐派《杜十娘》那戏里的一曲《梳妆》。
“天昏昏,夜沉沉,虎狼辈,毒蛇心,无恩义,灭人伦,在中途抛弃卖奴身;行同qín_shòu没良心。书香子弟多奸诈,无情无义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