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意间暴露出富贵之前才有的姿态。
白少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认真地看了第二眼。
清顺居大当家宋子茗哄了哄他带来的两个儿子,然后对着季通才叹道:“他的面子倒不比知府老爷的大,可他的话却比知府老爷的还管用呢。”
季通才不屑道:“你们被他的阵仗吓破了胆,我可不信这邪。”
不屑归不屑,他的眼睛却是一刻也不离那轿子的。
轿子终于落下,轿内也终于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有的手。
这五指的分寸仿佛十分得宜,多一分嫌长,短一分嫌粗,既不会过分骨感,也没有丝毫赘肉。
阳光于碧空之上寂寂地洒下,竟将这只手衬出了白玉一般清润的光芒。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练武之人会有的手,倒像是一只书香世家的公子才会有的手。
季通才看见这只手的时候,面上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而等到程秋绪要下轿的时候,早有位美少年做了人肉的垫子,趴在地上让他踩下来。
他走下这“美人垫”的时候,众人才看清他的长相。
原来这云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红袖金剑”程秋绪,生得竟如个白面书生一般。
他眉如墨线,唇似薄剑,五官清隽而周正,是一种极易令人生出好感的长相。
除开这些,他的眼里更是泛着一股子秋水鸿波般的忧悒。
别人的忧悒放在眼里是矫情,程秋绪的忧悒落在众人眼里却成了一种风雅。
一种儒生名士的风雅。
俗话说忧能伤人,白少央却觉得这忧也能惑人。
光是看着这股动人的忧悒,又有多少人能想出这段书生面下的阴鸷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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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燕臣为何还不出箭?
柏望峰在心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把二郎腿翘得更高了。
二郎腿是一个信号,一个赵燕臣看到以后,就知道自己可以出箭了的信号。
他今天易容成百汇钱庄的季通才,实则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冒着被季通才的熟人识破的风险,也冒着被下人看破的风险。
可他一路过来简直是顺风顺水,一点都未被人识破。
柏望峰简直忍不住为季通才这个人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悲哀。
他的朋友和仆人们在乎的似乎只有钱庄老板这么一个身份,至于这老板与以往有什么不同,那似乎是一点也不打紧的。
他看到白少央和陆羡之也到了这里。
陆羡之似乎并未识破自己的身份,白少央却好像多看了他几眼。
陆家少年自有豪杰之姿,这姓白的却是身份莫测,不过不管他是哪方来路,这里还不是他的舞台,这两个新芽儿只需在此安静看戏便足够了。
除了柏望峰改头换面以外,龙阅风也扮成了一名普通的保镖跟在他身后。
纪玉书转身一变成了“青扇玉剑”周幽幽,沈挽真则成了周幽幽新交的一名好友。
黄首阳如今是一个端茶送饭的驼子,他的平凡和不起眼实在是太适合潜伏这项工作了。
一点也不适合潜伏的是刘鹰顾,因为他的一双招子实在太亮太狠,在黑夜里也能成为两盏为敌人指路的明灯。
故此他与那赵燕臣一样,只能潜于暗处,不便见光。
唯一行踪不明的是曲瑶发。
这女子总是飘摇如风,来去不定,就算她在刺杀之时从天而降,柏望峰也一点都不意外。
可这个程秋绪仿佛有些古怪。
他伸出轿子的那只手竟叫柏望峰有些熟悉,仿佛他从前见过这只手似的。
柏望峰想了想,这或许是因为自己十多年前见过当时还是晚辈的程秋绪。
然而最古怪的还是赵燕臣。
他本该在程秋绪下轿的一瞬间就射出一枚惊花箭的。
因为这是程贼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也是他还没被十一家将包围起来的时候。
一旦被这十一个人包围了起来,那就是陷入了铜墙铁壁之中,即便一击得手,也很难立时撤退了。
可是赵燕臣却偏偏没能出箭。
柏望峰只得发出第二个信号。
他竟故意把靴子脱下来,叫仆人替自己捏捏脚。
季通才已做了许多年的富贵人,自然也有一双容易酸痛起泡的富贵脚。
这是他和赵燕臣约定好的第二个信号,而以赵燕臣的目力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可是姓赵的还是没有出箭。
而这绝望一般的沉默似乎给了柏望峰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然无法见识赵燕臣“一箭惊花”的绝技,那他就只好亲自出剑。
柏望峰七岁学剑,二十岁成名,如今四十五岁,折过三把剑,杀过七十八个该死的人。这剑伴了他一生,也给了他辉煌和落寞共存的一世。
而如今盛年不再,他也已学会吞下落寞,怀缅辉煌。
但他最怀念的,还是自己的剑刺入血肉里的那一刻。
于是柏望峰终于发出了第三个信号。
可这信号却不是给赵燕臣看的,而是给其他人看的。
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云州城的毒蚊子叮了一大口似的。
然后他终于用一双粗糙而坚定的手抚上了拐杖,如抚着一个情人的身体,摸着一种怪异的神像。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拐杖,这是一把藏了剑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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