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被人扔到乱坟岗,与孤魂野狗为伍的下场。
林中黑蝉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会儿。”
话未说完,他的人就已经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再上来的时候,手里又捧了一个箱子。
箱子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不过一根木管,一只短剑,一件棉衣,一卷铁丝,除此以外再无它物。
但他把这四样普普通通的东西交给陆羡之的时候,却是郑重问道:“你能用这四种东西造出多少种声音?”
陆羡之想了想便道:“四样东西拼拼凑凑,左不过十二三种吧。”
林中黑蝉道:“再想想?”
他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循循善诱,简直像极了街巷上卖糖的老太。
陆羡之想了想,若有所悟道:“你给我一炷香的时间,回来再问我这句话。”
林中黑蝉果真利利索索地下去了,过了一炷香时间再摸了上来,再问陆羡之这一句话。
陆羡之这时却放下手里的木管、短刺、棉衣和铁丝,对着林中黑蝉道:“一共五十三种。”
林中黑蝉道:“五十三种?”
陆羡之笑道:“五十三种只怕还说少了,你听……”
他分别用短刺敲打、摩擦木管的表面,敲打分重敲、轻敲,摩擦分缓摩、快磨,这便有了四种声音,再拿短刺置于镂空木管其中,轻重敲快缓摩再来一遍,又是四种迥然不同的声响,这便成了八种。这还不够,因木管有孔,短刺敲在孔面上,或摩于两端,发出的声音又带了些许不同,如此颠来倒去,折东覆西,竟能倒弄出十七八种声音。
这还仅仅是两样东西的组合,若是再使出别的花样,只怕声响更多,音色也更为丰富。
陆羡之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似的,不断感受着各种声调与音色的变化,他似一瞬间成了精于声响的大家,竟要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了。
等陆羡之把五十三种声音都演练一遍,旁边的猫儿也叫了好一圈了。
林中黑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道:“你的确天资不凡。”
他向来舌如钢刀,嘴似火场,吐不出一句好话,如今居然肯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想必是被陆羡之这一演练给震到了。
陆羡之忍不住笑嘻嘻道:“你还有没有更多的小玩意儿?拿出来让我摆弄摆弄。”
林中黑蝉却道:“今日的课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你得下来走走。”
陆羡之道:“走走?”
他以为自己得在这小阁里待上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去。
林中黑蝉道:“虽说伤筋动骨得修养多日,但一来我们时间不够充裕,二来我这药也非寻常,你五天就该能下地一走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略带点温柔,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陆羡之却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似的。
直到他被林中黑蝉半扶半抱地挪下了楼,双脚踩到了踏实的地面上,腰板跟着直了起来,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了那个狭窄的小阁,面上渐渐有了光芒,腿脚的力气也跟着涌了过来,像初学步的婴儿一样,拄着拐杖,向更广阔的黑暗踏出了一步、两步、三步……
一不留神,陆羡之便差点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所幸林中黑蝉就在他身边,在他和大地拥抱的前一瞬拉住了他。
陆羡之立时回头一笑,笑得面上的褶子一齐绽了开来。
“蝉兄,多谢。”
话音一落,林中黑蝉一言不合就放开了手,陆羡之一个没站稳,又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等他灰头土脸地拍拍屁股站起来时,林中黑蝉才缓缓道:“我忽然觉得多摔几跤对你有好处。”
陆羡之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笑,但又不敢指出,只无奈地围着屋子转了转,走了走,一开始林中黑蝉都会在他即将碰壁的时候说上一句,后来干脆连说都不说,由着他撞得鼻青脸肿。
撞了一圈下来,陆羡之大概也对这屋子的布置有了印象,然后便被林中黑蝉拖到了床上,齐齐整整地坐好,脱裤,换上断腿的药。
整个过程依旧不让人好受,因为他那只腿仍是酸涩肿胀的,但已经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陆羡之便开始问起林中黑蝉各种问题,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对方答话的态度好了不少,再也不恶声恶气,故作愤怒。
“蝉兄在这鬼头山呆了多久?有没有想过改投别的山门?”
林中黑蝉淡淡道:“自我七岁时便在这儿了,至于改投别处……我暂时还没有做猫粮的打算……”
陆羡之皱眉道:“七岁?”
林中黑蝉头也不抬道:“爹妈死得早,大伯为了换几口干粮,就把我卖到了这里。”
陆羡之诧异道:“就为了几口干粮他就把你卖了?”
林中黑蝉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灾荒年间易子而食的事儿都有,卖个侄子有何稀奇?那人还算是有良心的,没把妻子儿女煮了吃了,不过他后来把老婆卖进了娼馆,把一对儿女卖给了人牙子,东拼西凑地熬过了荒年,可他老婆孩子却没能活下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显得异常地冷漠和哀凉,仿佛说的不是几条人命,而是在说邻居家死了几只鸡,没了几只鸭似的。
这人不知道要受过多少折磨,才能把心给磨得这般冷硬,半点不把自己的性命和旁人的性命当做一回事。
陆羡之忽的生出许多怜悯之心来,连询问的口气也温柔了不少。
“